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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绝命佚词钩沉

http://www.newdu.com 2017-10-22 文学遗产网络版 佚名 参加讨论

    王鹏程
    摘要:王国维自沉前一日即一九二七年六月一日,清华国学院举行导师与毕业生的叙别会。王国维应邀为学生扇面题录韩偓、陈宝琛之诗,学界多以此为王氏明示殉身之举。笔者最近发现的《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则表明,王国维在一九二七年二月赴天津为溥仪生日祝嘏归来,已有末路之叹和自沉之念,此词可谓绝命之作。
    关键词:王国维  绝命佚词  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
    吴宓《空轩诗话》云:“王静安(国维)先生自沉前数日,为门人谢国祯(字刚主)书扇诗七律四首。一时竞相研诵。四首中,二首为唐韩偓(致尧)之诗,馀二首则闽侯陈弢庵太傅宝琛之《前落花诗》也。兹以落花明示王先生殉身之志,为宓《落花诗》之所托兴。”[1]谢国祯在1927年所撰的《悼王静安先生》一文中云:“盖先生之死志蓄之久矣。痛哉痛哉!先生曾为祯书二扇,均蹈湖前一日书成,其互易兄弟二字称呼,乃赴颐和园前一小时所涂改者。箑上四诗……若先生之绝命词,其托此以见志乎?”[2]王氏所题扇面传诵一时,梁启超照录此二诗赠周传儒,并言:“以此兼纪念王师也。”[3]当时不少人以为扇面所题《前落花诗》为王国维自作,也有人以为是李义山之诗[4]。学界多以王氏所题扇面此为据,阐发其自沉殉身之兆。1996年,刘煊曾披露其发现的王国维所写的六首《落花》诗,但因据缩微胶卷,仅凭笔迹很难确证。他说:“笔者判定这几首诗的笔迹是王国维手书,根据的是微缩胶卷上的字迹,尚未得到机会考定实际的纸张和笔迹浓淡,以及这几页手稿与其他相邻手稿的关系。”[5]再则,此诗是何时何境所作,是王氏所作,还是抄录他人之作,难以确证。目前所见的诸种王国维诗词笺注或全编,均不见收录。笔者所见王氏之《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刊于《坦途》(The Right Path[6])杂志“文苑”栏,目录署名“静庵”,并不引人注意。阅正文,见王国维遗稿“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可笃定为王氏作品。笔者翻检各种版本的王氏诗词选本、全编,以及2010年由浙江教育出版社、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王国维全集》,均未见提及。目前所见王氏最晚词作为1920年同况周颐酬和的《清平乐·况夔笙太守索题<香南雅集图>(庚申)》,诗为1926年冬末所作的《题邓顽白梅石居小像(丙寅)》。《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作于丁卯(1927年)暮春,酬和翟愚盦自创词牌“梦花魂”,为自沉前不久所作。
    《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吐属凄婉,情感沉挚,感慨“九十韶光暮”“残红飞似雨”,悲叹“无复旧青春”“末路叹王孙”。王国维的诗词伤春悲秋、惆怅哀怨,一再叹息“穷途”和“末路”,表现出人生的孤寂感、空虚感和幻灭感。如“穷途回驾元非失,歧路亡羊信可吁”(《天寒》)、“肠断杜陵诗句,落花时节江南”(《清平乐·况夔笙太守索题<香南雅集图>》)等,但此词中的“杜宇声中花事尽”“等是有家归未得”之语已有悲凉彻骨的自决之意。此词可同吴亦《空轩诗话》以及王氏友朋、学生之回忆互为参照,乃了解王国维自沉前心境之至要材料。该词刊载时原貌如下: 
    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
    王国维遗稿
    梦花魂创词。翟子愚盦所创制也。顷奉来书。求代拍政。盖因仆平素于雕虫小技。每于公后事馀。辄喜藉以遣怀。愚盦则谬以老马为识途。殷殷下问。仆情不可却。勉允所请。拍读一过。觉用字确切。声调合拍。虽属新制。而规律严正。却不十分背古。洵佳作也。复缀以俚词一阙。信手拈来。匪敢云和。聊以塞责云尔。丁卯暮春草于京师客舍。海宁王国维未是帅。
    九十韶光暮。声愁布谷新。萍飘絮泊。岂无果因。缘底事。春来春去惯撩人。送迎总神伤。等烟云。美景良辰。惊番信。怅日曛。料得兰闺角枕应留痕。消息真个枉盼。青笃踪影断。惜红情、东皇能不忆前尘。杜宇声中花事尽。无复旧青春。无复旧青春。
    残红飞似雨。嫩绿软如茵。莺莺已老。诗人独存。醉醒来。钟鸣野寺报明晨。卧伴饯行罇。掩柴门。寂寞故园。蹊堆瓣。土罨芬。落拓天涯我亦感沉沦。贝叶悟澈可证。繁华转眼梦。总相关、魂销芳草夕阳村。等是有家归未得。末路叹王孙。末路叹王孙。
    下走自妄制梦花魂创调以来。谬蒙南北名士赐和颇多。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而其中尤以海宁王静庵先生之大作为名贵。兹拟再征数阙。辑成专集。然后付梓。以广流传。今静庵先生已于十六年六月一日。投昆明湖殉清作古。而拙集行世。先生未及见之。虽为细事。然下走蒙先生之惠。何敢忘怀。故每思及之。不禁怆然。谨将遗稿。表而彰之。拙调。海内诸大方家如不以作俑见嗔。慨和珠玉。荣幸奚若。倘蒙雪和。可不拘韵脚。不拘原题。赐件请寄至天津大直沽存益公酒店后贻安里七号皖径汪寓交汪爱棠先生收转为妥。愚盦谨启。
    翟愚盦何人,难以查考,一可能其文名不彰,二可能“愚盦”为号,知之者甚寡。按其所启,知擅长声律,居于天津。(另案:愚盦所记王国维自沉时间有误,应为1927年6月2日,旧历五月初三。)王国维曾于1927年2月13日赴津为溥仪生日祝嘏,其在2月14日致际彪信中说:“弟于十二日赴津,十二日午后本拟趋谒师座,因在客寓稍感寒疾,是以即行回京,歉悚惊无似。”[7]赵万里《王静安先生年谱》中载:“去秋以来,世变益亟,先生时时以津园为念。新正赴津觐见,见园中夷然如常,亦无以安危为念者,先生睹状至愤,返京后忧伤过甚,致患咯血之症。四月间,豫鲁兵事方亟,京中一夕数惊,先生以祸难且至,或有甚于甲子之变者,乃益危惧。”[8]据金梁回忆:“公殉节前三日,余访之校舍。公平居静默,是日忧愤异常时。既以世变日亟,事不可为,又念津园(按:指移居天津的废帝溥仪)可虑,切陈左右,请迁移,竟不为代达,愤激几泣下。余转慰之,谈次忽及颐和园,谓:‘今日干净土,唯此一湾水耳。’盖死志已决于三日前矣。”[9]由此可见,天津归来,溥仪之安危一直萦绕王氏心头,而最为痛心者,是“念津园可虑,切陈左右,请迁移,竟不为代达”,郁愤于心,发而为词,于是有“消息真个枉盼,青鸾踪影断”之痛切,有“等是有家归未得。末路叹王孙,末路叹王孙!”之唏嘘。
    《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起句写景抒情,“声愁布谷新”点明节令,直贯下阙“蹊堆瓣、土罨芬”。作者触景伤情,写所听兼所感,一个“愁”字,将情景打成一片,往复交织,针线绵密。次句由景及人,感春光之易逝,惜身世之飘零,庶几共珍此韶华兮,因而有“春来春去惯撩人,送迎总神伤”之叹。“料得兰闺角枕应留痕”,写所思之人,观眼前之物,结果“消息真个枉盼”,独留幽怨。“惜红情、东皇能不忆前尘”由实而虚,伤怀念远。杜鹃啼血,花事已尽,两句“无复旧青春”,总上情景而言,直抒胸臆,道尽人间悲凉;下阙起句写春花凋零,落红成泥,独自飘零,孑然一身。酒醉晨醒,钟鸣野寺,满目“蹊堆瓣”“土罨芬”之颓景。“繁华转眼梦”,芳草不见,落拓天涯,有家难归。两句“末路叹王孙”,一咏三叹,将摧肝断肠之痛掀到极致,悲壮而又凄婉!词人将眼前之春景与心中之忧郁有机融合在一起,因景生情,情浸于景,“形成了一种如梁启超在《艺荡馆词选》评语中所说的、‘绚丽中带悲壮’的艺术效果”[10]。如此哀婉痛切之情,在王国维之词中可云极致。王国维在评价李煜词时云:“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感,后主俨然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11]他之所以推重李煜之词,因其能做到情真景切,“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一扫伶工词之境界狭小逼仄。在王国维的词论和词作中,我们都可以看到他“品第词人高下的准则正在于其词所包孕的人生之思是否深沉、博大与开阔上。他在刘熙载‘悲己悲世’说基础上特别强调的‘忧生忧世’说,就为词体表现人生的悲剧性奠定了体制基础”[12]。其借翟愚庵梦花魂(落花)调子,浇自己块垒,刳肝沥胆,深沉婉切,唱尽伤心悲情,诚可谓断肠绝命之作。
    王国维论词以“境界”为核心。其《人间词话》中云:“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13]其认为“写真景物、真感情”才可谓“有境界”,才能“自成高格”。至于如何为“写真景物、真感情”,他提出了“不隔”之说——“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14]。王国维在创作中贯彻其美学理论,其创作与词学“相当一致”,只是主张“以‘自然神妙’的艺术形态来创作‘学人之词’,并要求以人生的普泛性哲思来代替‘学’之内涵而已”[15]。对于自己的词,他颇为自负。在托名樊志厚的《人间词甲稿序》中,他不吝自赞之语:“则诚往复幽咽,动摇人心。快而沉,直而能曲,不屑于言词之末。而名句间出,殆往往度越前人。至其言近而旨远,意决而辞婉,自永叔以后,殆未有工如君者也。君始为词时,亦不自意其至此,而卒至此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若夫观物之微,托兴之深,则又君诗词之特色。求之古代作者,罕有伦比。”[16]王氏论同,颇喜五代冯延巳和北宋欧阳修,《人间词话》中对二人多有褒赞,其词风更近冯延巳,但其抒情的广度和深度却胜过冯、欧二人,且常有弦外之音和哲理之句。王国维之词并非每首皆佳,《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同他最为自赏的《蝶恋花·春到临春花正妩》以及情味深永的《蝶恋花·昨夜梦中多少恨》一样,物我一体,情景交融,婉曲哀伤,真切动人。所不同的是,和愚盦词是“最是人间留不住”的绝望之吟,是自沉昆明湖的泣血预兆。
    王国维词多填于前期,1909之前,有一百一十一首。晚年仅有五首,其中四篇为应酬唱和之作。王氏《人间词话》中云:“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17]王氏词甲乙稿中,除二三咏物之作,皆无题。晚年所作四首皆有题,似违逆初衷。王氏词今可见一百一十六首[18]。最初名为《人间词话》,分“甲稿”和“乙稿”,载于1906年4月和1907年11月《教育世界》杂志,凡一百零四首。1909年,王氏选录修改旧作,集为《人间词》,并新增七首,加上国家图书馆藏《人间词》手稿末1910年初所题《鹧鸪天·庚戌除夕和吴伯宛舍人》,实新增八首。1918年,王氏自编《履霜词》,《观堂集林》所收二十三首即出自此集(未选《应天长》),王氏段后,罗振玉、赵万里所编《遗书》又将王氏其余词作九十二首集为《苕华词》。另加袁嘉毂回忆录中摘出的佚词《暑假歌·调寄阮郎归》,王氏词凡一百一十六首。如加上笔者新发现的《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则有一百一十七首。王氏词以小令为主,词集收有长调九首,其在《人间词话》中坦承自己不喜作长调,集中长调仅有九首。长调以1904年秋所作《摸鱼儿》最佳,该词凄厉紧迫,“君不见、舞衣寸寸填沟洫,细腰谁惜。算只有多情,昏鸦点点,攒向断枝立”之句景中见情,诚挚哀婉,“咏物而能扑入身世之感,便得风人深致”[19]。而《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更为低徊悲情,满蕴“千秋诗料,一抔黄土,十里寒螀语”(《青玉案·姑苏台上乌啼曙》)的绝命和悲鸣,是了解王氏自沉前心境之至要材料。
    注释:
    [1]吴宓《吴宓诗话》,商务印书馆,2005年,页196。
    [2]谢国祯《题王国维先生书扇面绝笔遗迹》,《文汇报》1987年9月22日,陈平原、王风《追忆王国维》,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年,页188—189。
    [3]刘烜《王国维评传》,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页368。
    [4]陈宝琛《沧趣楼诗文集·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页1。
    [5]刘烜《王国维评传》,页371。
    [6]王国维《和愚盦创词梦花魂(落花)》.《坦途(The Right Path)》1927年第4期,页1-2。
    [7]《王国维全集》卷十五,浙江教育出版社、广东教育出版社,2010年,页452。
    [8]赵万里《民国王静安先生年谱》,台湾商务印书馆,民国六十七年(1978),页52—530。
    [9]金梁《王忠悫公殉节记》,《王国维全集》卷二十,页219。
    [10]沈祖棼《唐宋同赏析·诵诗偶记》,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页114。
    [11]《王国维全集》卷一,页465 -466。
    [12]彭玉平《关于王国维词学评价的若干问题》,《中山大学学报》(社科版)2013年第2期,页3。
    [13]《王国维全集》卷一页462。
    [14]《王国维全集》卷一,页477。
    [15]彭玉平《关于王国维词学评价的若干问题》,页1。
    [16]王国维《人间词·人间词话》,浙江教育出版社,2006年,页5。
    [17]《王国维全集》卷一,页477。
    [18]关于王国维词作数目,学界常言115首,如叶嘉莹、安易编著的《王国维词新释集评》(中国书店,2006年)、陈永正的《王国维诗词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都持此说。《王国维全集》增加了从袁嘉毂《我在学部图书局所遇之王静安》一文中辑录的《阮新郎,暑假歌》,则有116首,本文从《全集》说。
    [19]王国维著、陈永正笺注《王国维诗词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页406。
    作者简介:王鹏程,文学博士,西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近、现代文学。
    原载《中国典籍与文化》2016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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