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80后”作家京味怀旧小说的惊艳之作。精致而含蓄的笔法,讲述令人惆怅的老北京梨园往事,处处流露出“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意味,余韵无穷。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的京剧团,琴技高超而为人清高的琴师秦学忠和同为琴师、善于钻营的岳少坤,都对团里的顶梁柱、名角儿云盛兰心有爱慕,但阴差阳错,云盛兰这朵人人觊觎的花终被岳少坤摘去。光阴流转,秦学忠、岳少坤们的下一代在院里逐渐长大,他们被上一代寄予传承的厚望,却在京剧团日渐惨淡的光景中,各奔歧路。而云盛兰和秦、岳的感情纠葛,亦在多年后随形势变化而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波折。京剧团的明争暗斗,时代大潮的变幻,两代人的情感与命运皆裹挟其中,半点不由人…… 秦学忠很独特,他的京胡就和别人不一样,份大的琴师讲究用上等黑紫竹或染竹打成担子,不仅花纹养眼,材质坚实,音色还清脆、透亮,跟在角儿身后,提上场,有里有面儿。这种档次的琴,须在琴行定做,要等很久才能拿到。秦学忠不是,他的琴居然是自己来做,选材还是次一等的凤眼竹,这种竹子虽也耐用,但往往第一节竹身尺寸偏短,烤成担子总不大好使。年底剧团放幕盲考,角儿都不在,几位老琴师聚在后台扯闲篇。烟气如薄雾般氤氲在化妆间里,正挂着笑靥缓步爬升,资历浅的都拎着琴,挤在门外候着,每人手里就跟攥着一根鸡脖子似的。头把琴徐鹤文左肘支着一张橡木方桌,被围在人堆里,一眼就瞅见秦学忠的这把担子,他把头一扭,笑着要借过来试,而秦学忠坐朝过道,做闭气凝神状,没搭理他。在身边同行异样的眼光中,老徐咧着嘴,摇了摇头,说:“这孩子挺各色,家伙有点儿年头,就是琴轴偏了,还是枣木的料,意思不大。”几乎在他语毕的同时,这老先生的脸也拉了下来。此时,没人再言语。很多年来,后台能如此安静,这还是头一回。 大多数琴师都爱拉《柳摇金》和《夜深沉》,熟,可刚到一半,团长刘荣就坐不住了。“没一个是活着的!”他搭着腿,细密的眼睛透出刀片般的缝隙,眉心朝小何使劲一拧,“还是板,暮气重,跟放糟了的面条似的,再来一个还这样就算了。” 直到小何蹑手蹑脚地从后台传话回来,幕后还是没有声音传出,急得她直磕鞋后跟。也就在那两三秒的当儿,台上台下,静如空寂,那一刻,甚至连幕布都比以往更加沉重,像是被一股气垒成的墙垛,纹丝不动。她留心瞄到团长却比之前要平静,似乎在等什么,她不懂。当一阵急切的快板过门骤然从幕后窜出来的时候,小何着实被惊了一下,她立刻又扫了一眼团长。 “这个行。”见团长张嘴就给出这话,她刚想跟着夸两句,又听到,“再等等。” 很快小何就知道,不用等了,团长已经跟起板式地敲着膝盖,两只眼睛很努力地朝外瞪,但看上去依旧像一对刀片。一曲《斩马谡》虽不复杂,快板也少,但简里有繁,就算看不到琴师的弓法,光是音准的严丝合缝,包括追求气氛时用劲够足,这就不像其他人那么发干、发涩。当拉到“快将马谡正军法”结尾时,三弓三字,不揉弦,一股肃杀之气,渗过幕前,弥漫到观众席,他禁不住地哼唱起来。 “这人琴中有话,不光包得紧,还能透出诸葛亮悲鸣的心境,该阴之处,如虫潜行,该阳之时,也有拆琴之势。跟前面那票老油子明显不是一茬人,这次我捡到宝了?”刘荣跟自己说到这,眼睛眯了下来,“可惜老云不在,否则这事儿就大了。” “刘团长您看……”小何不明就里地候在一旁,不知哪句话该接。 “就他吧,直接办正式的编制,至于跟谁,等等再定。先让他住进来,你安排一下。其他人,让老徐再过一道吧,我还有个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