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童年我就知道荆轲是一个大忠大勇的人物。尤其是荆轲起程上路那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送别歌吟,曾经令多少人激动不已。然而,司马光先生在其所著《资治通鉴·秦纪二》里却将我自幼景仰的大忠大勇的荆轲壮士定性为“怀其豢养之私,不顾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以弱秦,不亦愚乎!”在司马光这位正统封建士大夫心目中,莽汉荆轲属于不识时务以卵击石的愚钝盗者,毫无人生价值可言。由此我明白了,自幼心目之中荆轲那高大伟岸的形象,乃是《史记》之类书籍的观点对我形成的影响。惨遭宫刑发愤著书的司马子长实乃性情中人,他的思想毕竟不如大宋王朝的君实先生来得正统。于是司马迁笔下的荆轲形象,便闪烁出一种平民精神光芒。 无论怎样,我心中出现了两个荆轲。史家百家争鸣,书有不同版本,人也如此吧?或许还有其他种版本的荆轲。由此我又想到了人。生活之中,常有朋友反目而遂为路人的现象发生。彼此双方,皆惊呼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有形同陌路之感慨。这大约可以归纳为“人的版本”现象吧。 人与人交往,其实也是一种人对人的阅读。就其灵魂而言,一个人总会有许多侧面。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恰恰正是恋人于情浓意痴之时,将所爱之人的所有侧面都当成正面来阅读。这种阅读可能产生情圣,但也可能因阅读角度的一成不变而难以看到对方“另有版本”。天有阴晴,月有圆缺,而人们不同版本的显现,又往往要在大是大非面前,才能得以考证。然而我们平凡的生活中,又有多少大是大非问题呢?于是人的“版本”便成为一种隐性课题而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深层结构之中。 如今,关于人的研究已经成为一门显学,版本也日见其多。无论怎样,无论有多少个哈姆雷特,无论有多少个荆轲,在当代社会,人对人的阅读,也应当是一种愉悦吧?而人的“版本”无论有多少种,也应当是向真向善向美的吧? 是啊,不读书无感慨,我首先感慨自己读书不可装模作样。不阅人无宽谅,我继而感慨自己为人不可冷漠刻薄。事情大体如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