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恺 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的评选又重新启动了,它犹如一根引线,将我的思绪牵向1991年的首届评选。 那年4月中旬,在鲜花盛开的上海桂林宾馆,静悄悄地云集过一批名人,他们是首届上海文学艺术奖评审委员会的21位评委,张瑞芳、袁雪芬、孙道临、黄佐临、黄贻钧、丁善德、朱践耳、沈柔坚、蒋孔阳、徐中玉等人都名列其中。他们个个成就斐然、闻名遐迩,是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骄傲。由这样一批大师级的专家学者承担起上海文学艺术界最高荣誉奖的评审工作,足见上海对该奖项的重视程度。 两天半的评审有一半时间用于审看有关材料和作品。此前,各文学艺术类别的初审评委已对提交的参评人选和作品进行过严格的筛选。现在终审评委将从筛选后的名单中评选出首届杰出贡献奖和优秀成果奖的获奖人选和作品。当时,我在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工作,参与了评奖的整个过程,它使我有幸能够为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艺术家服务,并真切感受到他们的大家风范,实属难得。 午后的宾馆十分静谧,长长的走廊里空寂无人,我按房号顺序去各屋送材料。轻轻敲了敲蒋孔阳先生的房门,开门的是他夫人濮老师。她说,他的身体一直欠佳,但他执意前来,只得陪同照顾了。蒋先生已从教40年,著作等身,对我国当代美学和文艺理论产生过重要影响。此刻,他正背对着我在伏案写东西,不时翻看一下旁边打开的评审材料。濮老师把我拉到一旁悄悄说,他耳朵不好,这是他的工作状态,为了看这些评审材料,这几天他在家就没好好休息过。他看东西时总爱随时动笔批注些什么,这会儿他是目中无人的。我赶紧放下手中的增补材料,悄然退出,生怕打扰了他。 旁边是丁善德先生的房间,房门虚掩着。进到里面,发现朱践耳先生、胡蓉蓉老师也都在。他们仨围着张小茶几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见到我,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说音乐舞蹈方面的人选和作品,他们都很熟悉,意见也一致。刚才大家在说的是参评的京剧《曹操与杨修》,可惜只看到剧本,谁都没有观看过舞台演出。丁先生是上海音乐学院院长,也是著名作曲家,他说,舞台剧是综合艺术,编、导、演、音乐、舞美等都要考虑,现在看来剧本基础很好,但评审嘛,就必须看看整体才能心中有数,说话有底气。我说,晚上已安排了放一些作品的录像,也有该剧在内。几位听了一致称好,朱先生说,不知作曲是谁?戏曲的作曲唱腔十分重要,一定要去看的。 迈出这门,又去黄佐临先生的屋。他见是我,很高兴,说:“真想找你要些朱屺瞻老先生百岁前后的画作看看呢!”我应承下来,准备给有关单位打电话问问是否能送过来。我与佐临先生很熟,他儒雅的气度随处可见,进屋就客气地先让坐。他的写字台上堆满了翻开的评审材料,我就知道他也正在“用功”。“看得老眼昏花了,从家里看到这里,读到了不少东西,推荐的人选和作品,真有相当不错的!”这会儿他还沉浸在朱屺老的材料中,很感慨地对我说,高龄还能不断变法出新,百岁还能老枝抽芽办画展,古今中外也难得啊!说起她女儿黄蜀芹导演的电视连续剧《围城》也在候选作品名单中,他仅说了一句:“拍名家名著,首先要用心。” 张瑞芳老师的房间最靠里,到她屋里送材料时,已近黄昏,天边有了晚霞。瑞芳老师望着窗外对我说,你看夕阳多美!在材料文字堆里埋头了大半天,你来,正好让我的眼睛放松一下,语气中透着一份亲切。她收下我给她的补充材料,忽然问我,这次候选的杰出贡献奖人选中为什么不见巴老等人?巴金可是上海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巨人啊!我心有同感,却也有点不知所措,心想,也许是因为上海文学艺术奖是两年一届,在评审年度里申报者须有公开展出、展演、展映和出版的文艺作品之缘故?瑞芳老师沉思了一下说,章程是人制订的,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大师,一定不能忘、不能遗漏。这时正好孙道临先生也进来了,他听后表示:“举双手赞成!”果然,这条珍贵的意见在以后的大会上得到了评委会全体人员的一致赞同,评奖章程也在以后几届的实践过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 次日是大会评审,由刘振元副市长和徐俊西副部长轮流主持。会场气氛始终热烈,有附和,有争议,每人都各抒己见、畅所欲言。那时没有电脑,我作评审记录,直记录到写字的右手要抽筋。傍晚时分,经过几轮投票,评选结果终于出来了。获得首届杰出贡献奖的是朱践耳、朱屺瞻、蒋孔阳,获得优秀成果奖的是京剧《曹操与杨修》、电视连续剧《围城》、中国画《母亲》等十部作品,可谓实至名归。 二十多年过去了,尽管当年许多参与评审工作的老一辈大师大家已离我们而去,但他们的名字依然穿越时光留驻在那里,并彰显出高昂的精神力量,照耀着后人继续前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