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飘窗》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很强的悬念。麻爷的前保镖庞奇再度出现在功德南街时,人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一年前离开时曾发下的“若回来,要杀人”的恶誓,他究竟会选择谁为复仇对象?不但所有和他有过瓜葛的人都惴惴不安,就是读者也迫切地想解开这个心头谜团。作者张弛有度地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并不断节外生枝,加重悬疑的色彩,推动读者去分析探究情节进展、推敲人物之间的关系。比如,薛去疾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烦心事?庞奇消失的这一年里究竟都有哪些作为?庞奇和冯努努的恋情结果如何?麻爷是怎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有着浓厚“文革”情结的无依无靠的何海山与在底层挣扎的姿霞夫妇究竟因何、又是怎样形成了联盟关系?钟太太、钟力力母女与负责城管的王领导是否是一家人等等。这其中有的疑问可以从作者不动声色的前铺后设中、从小说隐而不言的蛛丝马迹中得到答案,有的则成为了小说永远的留白。 小说的结尾让人大跌眼镜:获得平等、公正、尊严、正义等思想灌输而幡然醒悟了的庞奇,最终复仇的对象竟然既不是勾结贪官、联络奸商,损害百姓利益的麻爷,也不是和麻爷沆瀣一气的歌厅妈咪糖姐,更不是挤兑走庞奇而成为麻爷眼前红人的雷二锋,却是他的精神启蒙导师薛去疾。这个结果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甚至让人感觉到像是阿兰·罗伯·格里耶的《橡皮》结局的那种冷幽默。《飘窗》中不做主观评判的写实态度也正与法国新小说保持和使用中性词汇,以求尽可能忠实地呈现世界真相的做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薛去疾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本是人生百态的旁观者、社会时弊的清议者、传播真理的启蒙者,可也是道德沦丧、精神滑落、资本横行的受害者——为了保住自己的栖身之所,他不得已向麻爷屈膝下跪;但他最终却要为日下的世风、人们丢失的尊严负责,首当其冲地成为被清算的对象。 薛去疾之死隐喻性地道出了当下知识分子的两难处境,而他的死是否就能真正为社会顽症“去疾”了呢?这个人物的命名以及他那可叹惋的命运都意味着《飘窗》不仅仅是写实的,还带有寓言性书写的意义。再如风尘女子微阿,在迎来送往客人时会不时无厘头地吟诵上两句“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之类的唐诗;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靠拳脚生活的保镖庞奇,却对《悲惨世界》《简·爱》《呼啸山庄》《欧也妮·葛朗台》等西方文学名著无比热爱。这都与人物的身份、职业、性格、追求等显得不相符合。但事实上,文学传统的薪火、人文主义的思想却真正地在这些小人物身上得到了“传承”,这与一直以清高自居的薛去疾向自己曾经鄙视的麻爷下跪一样,都呈现出这世界不可理喻的荒诞一面,同时也映现出“传统”、“启蒙”在当下的式微与尴尬境遇。显然,《飘窗》并非纯写实的,更带有作者对现实的某种戏谑和暗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