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主义”批判和反思以往那些把文学视为“独立的,纯粹的,拒绝社会历史插手”⑨的文论形态,认为其具有“思想僵硬,知识陈旧,形而上学猖獗”的本质主义典型症状⑩,并有如下特征:1)坚持表象/本质二元对立和本质决定表象的决定论思维模式;2)以探究深度或内在性为理论旨归;3)世界图像的静止看法,而非与运动的历史相兼容;4)具有维护既定体制的保守主义倾向。这些特征中最根本的是第一条,它也是“本质主义”其他特征形成的根源。因为坚持表象/本质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必然遮蔽其他各元关系和要素间的非决定论的动态生成性品格。在“关系主义”倡导者看来,任何理论都是需要进行理论预设的。既然“本质主义”可以对事物作出表象/本质二元对立关系的理论预设,那么,我们也可以对事物作二元之外的多元关系预设,而“超越表象与本质的对立,更为广泛地注视多元因素的相互影响”。进一步说,还可以不再把多元因素中的某一元强制性地置于特殊的深度位置。倘若如此,决定论也就自然解体了。这种理论预设“显然不再指向那个唯一的焦点——‘本质’;相对地说,我们更多地关注多元因素之间形成的关系网络”(11),“关系主义强调进入某个历史时期,而且沉浸在这个时代丰富的文化现象之中”,发现各种关系,分析各种现象,进而达到对对象的把握。落实在文学上,就是将其“置于同时期的文化网络之中,和其他文化样式进行比较——文学与新闻、哲学、历史或者自然科学有什么不同,如何表现为一个独特的话语部落,承担哪些独特的功能等等”,即“我们论证什么是文学的时候,事实上包含了诸多潜台词的展开:文学不是新闻,不是历史,不是哲学,不是自然科学……文学的性质、特征、功能必须在这种关系网络之中逐渐定位”(12)。 不难发现,与“建构主义”一样,“关系主义”的确也是反“本质主义”的,但它仍然没有放弃寻求“什么是文学”这一文学“本质论”命题。不过它反对把“文学是什么”化约为一个单一的深埋于表象之下的“本质”。它也回避了“本质”一词,而是使用“性质”、“特征”、“功能”等概念代替“本质”,作为对“什么是文学”的回答。可以看出,它要讨论的还是使文学之为文学的“文学性”(尽管雅各布森的这一著名论题被其斥为“本质主义”),即它还是要考察出文学独有的可以将之与其他文化形态相区别的特殊属性。不过,在它看来,“本质主义”的二元思维和具体操作方式并不能找到这个属性。要找到这个属性,需要使用关系性思维,将文学还原为社会关系场中的具体存在。这种关系首先是各种社会文化形态之间的横向关系,其次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历史关系。即只有在共时性和历时性相交叉的多元关系中,才有可能抓取出文学的“性质”、“特征”、“功能”等或“文学性”。问题是,这个从多元关系中抓取到的“文学性”与从二元关系中抓取到的“本质”的区隔意义究竟有多大?分别以它们为核心概念的文学理论能够形成两种不同的文论范式吗?笔者对此深表怀疑。如果说从二元关系中把握“本质”属于“本质主义”,那么,从多元关系中把握“性质”、“特征”、“功能”仍难逃脱“本质论”范式。至于如何使用“比较”法、“文学不是什么”质询法或排除法等具体操作方式,并不能实现理论范式的超越。 “穿越主义”不同意目前中国当代文艺学提出的种种“反本质主义”的思路,认为一些“反本质主义”者没有对西方“本质主义”和“中国式文学本质论”、“中国式文学本体论”作出区别。反对西方式的“本质主义”也许是有道理的,但在今天的中国如果“彻底放弃‘本质论’或‘本体论’思维”,会使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的“自主化”建设更加遥遥无期。“穿越主义”认为,今天中国当代文艺学的首要任务不仅不是告别而恰恰是努力建设“中国式”文学本质论与本体论。在如何建设上,它主张“通过对中国文学如何穿越意识形态、文化观念、艺术现实所构成的现实之束缚、建立一个区别于上述现实的存在世界,以直接建立‘中国文学何以成为自身’的问题来间接回答‘文学是什么’这一中国式的本质追问,从而与中西方各种文学本体论和文学本质观,构成‘不同而对等’的对话状态”。这样就可能建构出一种由“知识论”和“价值论”复合而成的“价值知识论”文艺学。它不仅要回答“文学是什么”,还要回答“好文学是什么”。照此逻辑,“好文学是什么”就应该是“文学是什么”问题的“穿越”和提升。(13) “穿越主义”表现出的中国问题意识无疑是可取的,但问题是,它的“穿越”仍然没有“穿”出“本质论”框架。与“建构主义”和“关系主义”实际上把文学本质论划分为“本质主义文学本质论”和“非本质主义文学本质论”(可以概括为“本质建构论”和“本质关系论”)不同,“穿越主义”划分了“西方本质主义文学本质论”和“中国式文学本质论”。当然也需要看到,它没有驻足于“中国式文学本质论”,而是希望通过“穿越”把“中国式文学本质论”提升为“中国式文学本体论”。它认为,“‘本质论’倾向于回答‘文学是什么’而‘本体论’倾向于回答‘文学是通过什么区别于非文学’的”。其实这样的“本体论”还是在一个存在者和其他存在者通过什么可以区别开来的层面上打圈圈。同样,它企图通过对“什么是好文学”的分析“间接回答‘文学是什么’”的问题,仍然未能走出“本质论”思路,而同样也是归入“非本质主义文学本质论”之途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