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的长篇小说新作《大河入海流》横跨一个世纪,叙述时间从1911年延伸到2011年,给人一种“故事在顺流而下地讲述,历史在逆流而上地探寻” 的感觉,呈现出一段有别于大历史的饱含个体生命经验的“小历史”。事实上,《大河入海流》既是三个地方实力派的斗争发展史,是中国农村的近现代发展史,又是一部饱含着中华民族丰富历史信息、具有独特个人生命体验的“私人生活史”。一条王河,“隔开了同宗同族的两个村庄——方家村与房家庄,在入海口的虎头崖上,逃荒落难至此的灾民也先后扎下根来,取村名为虎头村,三个村庄呈三足鼎立之势”。这样的现实场景在宏大的历史沿革之中跌宕起伏,方远的笔触冷静而又直观地深入其中,展现了一段丰富细腻的乡村百年演变史。 《大河入海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它深入历史细节的讲述。我们可以感受到一个最有印象的直观就是,它带动了一片死亡的历史,重新激活了历史深处复杂模糊的偶然性因素,让我们能够在正史之外,获得一种重新阅读和审视这段历史的全新视角。对于已有的历史来说,从来不缺少关于某段历史的综合性研究,缺少的是直接的观察,是历史组成者本身提供的直接证据。这是历史研究所无法做到的,对一个面对历史的写作者来说,运用历史的宏大语境尽量丰富历史的细节显得尤为重要,特别是掌握了大量材料的时候,很难说作家的虚构与真正的历史会有截然的分别。 《大河入海流》讲述了一个家族、三个村庄的历史纠葛。小说故事本身就是一部私人生活史、一部家族兴亡延续的“秘史”。私人史、秘史最具魅力的地方在于,它足以提供一种历史重生的方式,它最明显也最具优势的地方在于,它在对自身历史的认知性建构当中足以解构“正史”的宏大外壳,还原出清晰的历史本真来。很多历史回避的问题,也会在它的讲述中显露出诸多细流,顺着这些细流,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充实我们对已有历史的解读,既让原本呆板凝滞的历史重新浮出历史地表,也使得历史之中的传奇被呼唤出来。这样的写作,既让传奇和神秘在“秘史”和“私人史”的书写中成为一种日常,也将所谓的魔幻还原到本真的现实,形成一种强大的现实主义的力量。这样的文本已是妙趣横生,而且很多被建构和想象的细节也被读者自觉地接受吸收。 《大河入海流》所讲述的正是在民族命运家族颠簸的时代,最为鲜活的人的生存状态,家族的仇恨交织着复杂的关系,爱恨情仇在历史的偶然性之中不断地释放出它应有的可能,成为故事发展的动力。毫无疑问,作家对历史的触及可能是有意或者无意的,但是拥有历史感觉的作家,无疑在作品的厚重感的把握上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它所提供的丰富的细节性演绎却是某种和合历史细流的有益探索。从某种意义上讲,作家所面对的历史从来都不是一个单一维度的,也从来都不具备某种特定的含义。这其实就是真正的历史所特有的品质。当然,这样的优越性并不代表作家个人具有优越性。关键还是在作家个人的把握上。适当地把握好历史与个人书写的距离,除了让“私人史”或者“秘史”在整体合乎“正史”的必然性因素之外,能够伸展出更多历史的偶然性,才能让作家关注历史的写作成为足够注脚正史的最佳范本。这是《大河入海流》在面对正史时必须解决的最重要的问题,也是所有涉及历史书写的作品所要面临的问题。让人惊喜的是,在《大河入海流》的处理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问题很好地得到了解决。小说一方面坚持个人体验过的历史的书写,但是面对正史的某种非必然性因素时,小说也随之转向了必然的一面,与正史合流。比如小说中方兴途弃兵权于房根林,方兴途的计划和方向暗合了一个军阀在已有的正史之中必然的走向,但是在写完这笔之后,原本让人带有期待的伏笔却戛然而止,方兴途的命运尽管在之前的叙述中已经显露出“要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的发展趋势。在房根林于城楼上成功拿下他的兵权之后,方兴途出走烟台。小说的叙述一路紧逼读者的期待,期待方兴途在逃离掖县之后的某个地方,经历一段时间,成长为一名共产党人。但小说却戛然而止,方兴途随着被击沉的船一起沉入了莱州湾。方远对这段故事的把握和处理,足以显示出他的敏感而又深刻的历史感觉来。他对历史深处的某些偶然和必然性因素拿捏得相当轻松,既能给足读者的阅读期待,也能让小说的安排更具意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