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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诗句记飘蓬——抗战中西南联大教授的旧体诗作(4)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 陈平原 参加讨论

    二、百一篇成聊自遣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诗坛,新诗已经成为主流,旧体诗虽还有很多作者与读者,但相对来说边缘化了。尤其是在出版方面,发表新诗的机会要比刊行旧体诗多得多。抗战军兴,因现实环境的刺激,也因出版条件的限制,不追求公开发表的口头吟咏及友朋唱酬,重新成为时尚。很多平日不写诗的学者,也都偶尔参与唱和;而不少原先写作新诗的,也都开始尝试旧体诗作。其中有诗学方面的考量,如朱自清表扬萧涤非的诗作(35),将其《早断》《早汲》《答朱先生问》等推荐给潘伯鹰主编的《饮河》诗刊发表;也有发表诗作的目的是为了知会友朋、沟通信息,如吴宓1938年10月29日日记称:“宓前数日已预作成《离蒙自赴昆明》诗,并投昆明《朝报》。登出后,在昆明友生谓宓已至,有来寻访者。”(36)而更多的是兼及“美学”“友情”与“仪式”(37)。其实,传统中国诗学讲究“兴观群怨”,这“群”的意味,或称“群居相切磋”(孔安国),或注“和而不流”(朱熹),注重的是友情、修养与趣味,与现代人所说的“文学成就”关系不大。可以这么说,抗战期间,凡写新诗的,大都是为了公开发表(在群众聚会上朗诵或在报纸杂志刊载);而写旧体诗的,则多满足于自娱,或只在小圈子里传阅。
    喜欢吟咏,那是自己的事,没必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老朋友知不知道,不要紧;只要自己喜欢就行。李霁野《题建功遗诗》:“建功之子魏至携其父遗诗一册来舍,请我题文留念。我原不知建功生前写过诗,因为他从未说过。”而魏至在“题记”中则称父亲“晚年,心情寂寥,每读旧笺,辄老泪纵横,不能自已”(38)。如此为自己而吟诗,好处是真情实感,不造作;缺点则是用心不够,且很容易遗失。
    读冯友兰《回忆朱佩弦先生与闻一多先生》,我们才知道1937年底,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组成的长沙临时大学开学,冯拜谒南岳二贤堂,想起晋人宋人的南渡,深有感触,于是吟诗一首:
    洛阳文物一尘灰,汴水纷华又草莱;
    非只怀公伤往迹,亲知南渡事堪哀。(39)
    如此情怀,与抗战胜利后撰写《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可谓一脉相承。读陈寅恪、吴宓、浦江清等人诗作,可知西南联大哲学系教授容肇祖喜欢与他们诗词唱和,可今天刊行的八卷本《容肇祖全集》(济南:齐鲁书社2013年版)中却不见踪影。中文系教授刘文典学识渊博,文章趣味也不错,1944年吴宓撰《续感事》四首,还专门请他帮助修改(40),可见其在校园里颇有诗名。可《刘文典全集》的编者搜求了很长时间,只得诗十三首,且多为《无题》或《有感》,一看就是根据手稿或传抄辑录的。刘文典会写诗,诗风苍凉激越,工丽典雅(41),可惜存世极少。另一位古典文学教授游国恩,1938—1942年在云南大理县喜洲镇的华中大学任教,1942年秋起才转到西南联大。“先生在喜洲四年,正是日寇大肆侵华,大部分国土沦丧之时,先生忧心国事,经常写作旧诗,将忧愤之情寄托于诗篇;连同后来在昆明写的诗,总共有一百多首。这些诗除少数发表外,多半送给友人,有的学生还借去全部抄录;但经过‘文化大革命’,这些诗保存下来的为数很少。”(42)除了《游国恩先生学谱》所引的《哭佩弦先生》(已刊),在《浦江清文录》及《萧涤非杜甫研究全集附编》还留下了四首唱和之作(43)。这些“潜在的诗人”,其诗才之所以被世人忽视,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志不在此,或以专业著述为重,或以公务活动优先。
    最能体现这一“无意为诗人”的立场的,莫过于潘光旦的《四四生朝述怀》四首之四:
    废时失事是吟哦,庭训昭垂信不磨。
    纵乏才情犹有骨,若婴忧患亦能歌!
    惯谈风月由人去,好讽时流奈尔何。
    百一篇成聊自遣,秋光容易叹蹉跎。(44)
    这里的关键是修养与兴趣。所谓“修养”,那一辈学人,大都在青少年时期认真学过诗,只是后来成为专门家,不再用力于此。因乱战而漂泊西南,反而勾起了长期被压抑的“诗趣”。政治学教授浦薛凤谈及自己为何联大时期吟诗最多:“予在清华读书时,本好吟咏。近来诗兴颇浓,实物极则反,新新旧旧,常多起伏变化。”(45)另一位政治学教授、此时已转赴四川大学任教的萧公权,则称自己从小就喜欢吟咏,在清华任教时结识吴宓,“经他的启发和感召,我分出时间再度努力于学诗”;入川后更是经常西抹东涂,“但始终不曾想做诗人,更不敢以诗人自命”——“我学做诗,完全是由于喜爱这‘劳什子’。此外并没有任何原因或动机。”(46)
    教授们大都“术业有专攻”,不以诗人自命,其随意挥洒,不拘格套,有时反而别有一番风味。若潘光旦的《病目遣怀》、萧涤非的《吊〈古诗归〉》以及魏建功的《杂诗用中华新韵》(47),都属于此类潇洒的好诗——后者的第九首(48),很容易让人想起其早年参与的歌谣运动。
    若着眼于为何写诗,以及如何处理吟诗与著述的关系,特别值得辨析的,是陈寅恪、吴宓、朱自清三位。
    无论政治立场、个人著述还是诗歌吟咏,陈寅恪都有充分的自信,故其不太受外界风气的影响,一直按自己的步伐及节奏走。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颠沛流离之中,还能有这么多好诗篇,以及《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等著述,如此鱼与熊掌兼得,实在了不起。单就著述与吟诗互不相碍这一点而言,大概只有前清华同事萧公权可以稍为媲美(49)。陈家三代诗人,寅恪先生完全有理由自负;而当年的同事及朋友,对此也都心悦诚服。若吴宓评陈寅恪《七月七日蒙自作》“音调凄越而技术工美,选词用字均极考究”;浦薛凤也称“寅恪天分最高,所作绝出凡响,我确心折”(50)。
    相对而言,14岁开始学诗的吴宓,其诗才远不及陈寅恪,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辈子沉湎于作诗与读诗。那是因为,他把诗歌当生命来经营。1926年编订《雨僧诗稿》时,吴宓作《编辑例言》:“窃尝谓人之一生,总当作成诗集一册、小说一部。一以存其主观之感情,一以记其客观之阅历。”(51)虽多次谈及撰写长篇小说的计划,但最后都落了空;其诗集因而也就兼及记录阅历的功能了。1935年中华书局版《吴宓诗集》的《刊印自序》有云:“若予之诗,则终未脱‘自身之写照’之范围,此乃性行之自然趋势,未可强致。故予之诗集,不啻即为予之自传。”(52)后一句吴宓自己还加了圈圈,表示特别重要。时人一般也都认同吴宓的自我描述,将其诗作当“自传”来阅读。如诗友浦薛凤便称:“各人作诗,恰如其人。天分高低,诚不可勉强,而性情之差异,在词句音韵中,尤一读可知。譬如雨僧之诗百首千篇,完全是雨僧人格之化身。”(53)按照这个思路,1935年自编《吴宓诗集》,以及2004年女儿吴学昭整理本《吴宓诗集》,均采用“有作必录”的策略(54)。只是原先设想的“予编订诗稿之目的,则为专供一己之展读,重溯昔来之旧梦”,则近乎“大言欺世”,因《吴宓诗集》早早就公开刊行,与陈寅恪等过世后才由后人整理发布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在“予作诗之动机,为发泄一时之感情,留存生涯之历史”这一点上,吴宓说的是老实话(55)。此后几十年,吴宓以其丰饶而芜杂、可互相印证的诗集与日记,为自己曲折坎坷的一生、也为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留下了值得后人仔细辨认、深入剖析的面影。在这个意义上,诗人吴宓的吟诗与生活是统一的。至于这些“苦吟”的诗篇成就高低,其实不必苛求。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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