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网络文学创作主体“自我与社会的统合”
文学是社会的反映,被称之为“大众写作”的网络文学,以其有异于传统精英文学的感知方式、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去反映社会,从而形成有异于传统文学的文学品位和文学风格。而文品或文风中所折射出的创作主体的人格,又与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形成双向的关系。笔者认为,在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不仅要大力倡导网络文学的健康发展,更要高度关注广大网络作者的心灵保健和人格健康,从而让他们在精神文化建设领域更好地促进和推动社会的和谐。为此,笔者应用人格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的相关理论,探索网络创作主体健康人格的问题。 有关健康人格理论的探讨,目前,我国积极心理学家郑雪教授在总结古今中外哲学、心理学各个流派相关理论的基础上,对其中的精华加以选择和整合,构建起了健康人格的理论模式:认为统合是健康人格的本质特征,人格统合包含三个方面的统合,即自我内部的统合、自我与社会的统合、自我与自己实践活动的统合。在此,本文在《网络创作与健康人格的探索之一———析网络文学创作主体“自我内部的统合”》的基础上,从第二个层面———自我与社会的统合去审视网络创作与健康人格的关系。自我与社会的统合由社会知觉、社会交往和社会适应三大维度构成。以下,本文从这三方面对网络创作主体的人格进行透析及引导。 一、网络创作与社会知觉 “社会知觉是指人对各种社会性的人或事物形成的直接的整体性印象。”[1](P103)良好的社会知觉能力是一个人人格健康的重要体现。但在网络文学作品中较明显地折射出创作主体的社会偏差,主要是由负性情绪引致的社会认知的偏差及归因偏差。 中国古文论认为:文学起缘于“物感说”。即是说文学的创作动机体现为心物的感应。感,指情感,或情绪:喜怒哀乐,心理学上把它们分成正面和负面两大类。网络创作动机中的“感”,更多体现出一种负性的消极的情绪,因而形成更多的“不愤不书”之作。正如知名的台湾网络作家蔡智恒在一次答记者问时说:“我通常是在情绪不太好的时候写作的。功课压力啦,生活环境啦,……心情不好时,我就会写作。”[2]加上网络的便捷,令网络文学的情感表达与抒写,不像传统文学那样,有一个对引发创作动机的情感进行“冷处理”的过程以及讲究对情感进行思考及创作的积淀;而是采取一种“自来水效应”的直抒式,当“灵感”一来,就在那假面舞会的狂欢场上尽情地宣泄,淋漓地表达。这样,就形成网络创作整个过程都带上创作者的负面色彩。“社会心理学家的早期研究证明,知觉者情绪状况会直接影响印象形成过程中的信息选择与解释,因而影响印象准确性。”[1](P115)由于网络创作时创作者的消极、负面情绪,就如同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看世界,直接影响他对世界、社会的客观感知,对现实人生的理性评判,以及引致自我价值标准的丧失。 如,网络作家邢育森在创作其代表作《活得像个人样》[3]时,就出现这样的创作情景:小说的创作是“因为我那时在真真切切的极其痛苦着,所以我对苦闷和荒谬十分敏感,平日所积累的所见所闻接踵而至,我已经不吐不快”。[4]于是他在满脑子里全是要诉说要倾泻的冲动下,完成了这篇“悲愤之作”。其作品描写了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活得不像人样的青年,他是一个从事IT业的技术精英,但唯求效率的工作节奏及压力,几乎吸干了他的体力与精神,人进入了一个被物化了的非我“耗尽”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人知觉的不是完整的世界和自我;相反,体验到的是一个变形扭曲的外部世界和一个类似吸毒一般虚幻旅行的“非我”。因此,他对这个不公的社会充满了仇恨,对公司的老板咬牙切齿,对人生也失去了正确的价值判断,所以他泡网泡妞,宁与勾子在醉生梦死的狂欢中宣泄痛苦,也不愿接受碎碎纯真的爱情。整部作品流露出“我”的不满、矛盾和痛苦的愤青之情。“我”的形象其实折射出创作主体我的人格影子,反映出作者创作时在强烈的负面情绪支配下,对社会人生的感知更为侧重于其阴暗面,并未能对此作出理性的评判,从而形成人格上的社会知觉的偏差。 可见,情绪会影响社会知觉,从而影响创作上的感知、思维与表达;反之,创作上的感知、思维与表达也会反作用于作者的社会知觉,从而进一步影响其人格的健康。所以,笔者认为,网络创作应回归传统的抒写方式,要对创作此刻涌现出的情绪进行“冷处理”,让情绪在写作中得以过滤与升华。这样,才有利于引导创作主体的自我走进一个积极、开朗、乐观的心境,才有利于提升自我的良好社会知觉能力,从而在创作中不断地提高自我的健康人格水平。 网络创作主体表现出的第二种社会知觉的偏差是归因偏差。具体表现为自利归因,也叫动机性偏差。“即是指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为内在原因,如,自己的能力、品质、人格、努力等,把自己的失败则归之于外在因素,如坏运气、恶劣的环境、无法克服的障碍等等。”[5]如,孙睿的《草样年华》[6],写一位北X大学的学生邱飞,整日追求以睡懒觉、逃学、恋爱、喝酒、玩乐队为主旋律的享受式的校园生活,以抄作业、窃试题、缓考补考来应付学业,混取毕业文凭。何以会成为这样一个颓废、无聊、叛逆的不务正业的“坏”学生呢?邱飞把它归结为以下几方面的外因:一是学校的原因:那是一间以“四大染缸”美誉扬名北京的大学,而我则阴差阳错地招了进去;二是老师的原因:“我”发现上专业课的老师虽风趣幽默,却是“不学无术”之类;三是课程本身的原因:“我”所学的专业,竟如此无聊。而毕业前“我”找不到工作的原因也是外因所致:一为就业的严峻;二为国企难进,外企易入,但外企又显得无趣、刻板与教条。整部作品从上到下、从头到尾都把主人公的失败归结于外在的因素,而从不进行内在的反省。 作品中“我”的自利归因引致其社会知觉的偏差,这也正反映出作者这一人格上的缺陷。这种动机性偏差,是因人们维护自己自尊心的需要而产生的。这种自我服务偏差,若自我卷入较深,则不利于自我反省,从而无法真正走出精神困境,有碍健康人格的完善和发展。 可见,文学创作既需要形象思维,也需要思辩的理性思维。只有这样,才有利于创作主体形成客观正确的社会知觉,有利于在创作中促进自我与社会的统合。 二、网络创作与社会交往 广义上的社会交往,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它是人际关系形成的必要前提。“社会交往可以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沟通理解,调节身心状态,增强人的责任感。和谐的人际关系,既是人格健康水平的反映,同时又影响着健康人格的形成发展。”[7](P146)在社会交往中和谐的人际关系体现出以下五大原则:真诚原则、交互原则、功利原则、自我价值保护原则和情境控制原则。 写作实质上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无声的社会交往。网络文学之所以发展迅猛,如此繁盛,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创作主体乐于这种社会交往。因为这种交往突出地体现出真诚原则、交互原则和情境控制原则。 (一)体现真诚原则 “主体缺省给网络文学带来的最大变化是真实,网络文学给了人们宣泄自我,抒发自我,营构本真人生境界的机会。如果网络文学曾经或者即将获得广泛的共鸣和反响,真实便是它最为吸引人的魅力和最不可动摇的实质和核心。”[8]网络创作的主受体之间的挚诚的交流,有时会是一些随意的不固定的交往对象,有时会形成一批相对固定的心有共鸣的读者。正如著名网络作家安妮宝贝所说:“我知道我的读者很特殊。同样,也更容易感觉到孤独。所以当我写了第一篇关于网络爱情的小说《告别薇安》时,它在网上引起的喧嚣,印证了我想象中的网络时代的心态。……他们固定地看我的文字,从随意的帖子到三万多字节的小说。不断地写来E-MAIL,告诉我他们看完小说以后,心里的疼痛。写作的确是私人化的东西,可在某种程度上,它又不再只属于你自己。”[9]正是因为网络创作带来主体与受体之间的真诚的交心,充分体现出社会交往中的真诚原则,所以,广大网络写手为此找到了自己不断写作的理由。 (二)体现交互原则 社会心理学上的“交互”,是指人际交往中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重视和相互支持,它是人际关系的基础。网络文学的“互文性”特点明显地体现出创作主体与受体交往中的交互原则。网络创作凭借互联网这种现代交互方式,最大限度地实现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快捷、自由、平等的互动交流。当作品往网上一贴,就会引来网友的回帖:或情感交流,或批评“灌水”,或拍案喝采,或接龙续尾……让创作主体获得一种人与人之间交往上被受重视和支持的满足感。正如李寻欢所承认:“当时的感觉非常奇妙。一种是自己在尽情宣泄的感觉,另外一方面由于发在网络上,发出的当天就有人叫好,希望第二天可以看到其他新的内容,这种感觉督促着我,连续10天在一种非常亢奋的创作状态里。”[10] (三)体现情境控制原则 “情境控制原则的含义是指人都需要达到对所处情境的自我控制。因此,我们要想使别人从内心深处真正接纳我们,就必须保证别人在同我们共处的时候能够实现对情境的自我控制,保持表现自己的自由。”[1](P262)网络文学无论是创作抑或是读者的回帖,都是处于一个自由、开放、匿名的伯赛空间,这为主受体之间的交流提供了一个情境可完全自我控制的安全言说领地。所以,网络创作为民间话语和文学边缘群搭设起一个宣泄情绪、倾吐心扉、张扬本我的传播平台,也带来了文学批评的“平民时代”。 但是,网络创作体现出的人际交往毕竟是处于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它与现实生活中的人际交往明显呈现出不同的特质。在现实世界中,人们较注重社会交往中的功利原则和自我价值保护原则,而以上的三大原则有时会显得较为弱化。 在网络文学中也有不少作品意识到这一现实与虚拟世界的社会交往上的差别。如,漓江烟雨的《我的爱慢慢飘过你的网》、李寻欢的《边缘游戏》,安妮宝贝的《告别薇安》等等,都向人们明示网上的人际交往虽是如此真诚、温暖和安全,但它由于不能体现出社会交往中双方利益关系上的功利原则及社会角色上的个人自我价值保护原则,所以,网恋会终成泡沫,情人会“见光死”。 所以,网络创作主体在社会交往方面要做到“既进得去,又跳得出来”,既可以沉醉在悠悠的网页之中,又能清醒地回归到现实。这样,才能让自我拥有一个健康、理性的社交心态和良好的社交能力,不仅在网络上,也在现实生活中赢得良好的社会支持,切实帮助自我缓解、消除现实生活中应对各种事件所产生的焦虑心理,提升心理健康的水平,进一步促进自我与社会的统合。 三、网络创作与社会适应 “社会适应反映出人与社会的协调程度。人格健康的人对社会表示极大的关注,愿意同外界密切接触,具有较强的社会责任感和道德原则。在认识社会的同时,他们的思想、信念、目标和行为能跟上时代的发展步伐,与社会的要求相符合。”[7](P146)透过网络作品,可看出创作主体在社会适应的能力方面与传统作家相比,显得较弱。具体表现在其创作动机及其创作题材上。 (一)自我诉求的创作动机 网络文学的创作动机与传统文学不同:传统文学的创作标志的是为社会、为人生,信奉的是“载道经国”、“立言不朽”;而网络文学的创作动机则是自我诉求,信奉的是“我写故我在”,而无意承担对社会的责任,对人生、生命价值的总体思考。 两者的差异主要缘于网络写手与传统作家在写作上体现出的社会知觉的差别。传统作家出于发表或出版的审查制度及个人功利的考虑,因而他们对笔下世界的社会知觉往往是经过审美的过滤,形成他们的写作视野更为宏大和开阔,令其作品更具社会价值,也从中使创作主体不断地提升自我的社会适应能力;而网络创作所处的是消解了传统文学种种禁区的一个自由、开放、匿名的虚拟空间,因而他们对笔下世界的社会知觉往往是出于一种心理视角,其写作视野自然更多圈定在个人的狭窄的小天地里,其作品出于满足一种“自我”、“本我”、“真我”的表达欲求,正所谓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现欲而写,为了练打字而写,为骗取美眉的欢心而写,当然,最可心儿的,是为了在网上度过一个美丽而绵长的夜晚而写。所以,网络作品体现出更多的是自况性的展示价值,而创作主体也无意考虑在写作中如何提升自我的社会适应能力。 (二)自况展示的创作题材 从创作题材上看,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各有侧重,传统文学的内容题材表达的重心指向现实社会生活;而网络文学多表现为个人的自况展示:或演绎个人的心情故事,或张扬本我的欲望,或解构经典、戏谑人生等。 1.网络创作中,有不少演绎个人的心情故事之作。如,风靡台湾的网络作家艾闪,他的一部走红作品《可以说谎可以爱》,就是根据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所作,他在该书的前言写道:“我到巴厘岛自助旅行,内心经历了一次激烈的矛盾冲击,返台后随即动笔写下这个故事。”[11]全书展现了作者的一段人生旅程及心路历程:“我”在一间公司打拼四年,受尽了上司的气,终于炒了老板;然后到印尼巴厘岛自助旅行,展开一场浪漫之旅,先后邂逅日本女子知子和雅加达学生莎莉,从与莎莉的性爱追求到与知子的真爱历程,完成了从追求“猪”的快乐到“苏格拉底式”的快乐的心路历程。返台后,重新确立起积极向上的人生目标。 再如孙睿、安妮宝贝、邢育森、蔡智恒等网络作家的系列作品,也许其作品内容不全是个人的生活素材,但总会有作者的影子在其中,诉说出作者的一个个心事,展现出作者的一段段心路历程,体现出创作主体更多关注的是个人的“小社会”,而非广阔的大千世界,因而网络作品往往体现出创作主体欠缺一种社会使命感。 2.网络创作由于处在一个“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的开放而又隐蔽的言说空间,为此,也容易致使网络文学成为创作主体本我“力比多”的宣泄及释放的场所,出现不少张扬本我欲望的作品。如,卫慧、棉棉、九丹、尹丽川等一类网络作家的作品。典型的有被列为禁书的卫慧《上海宝贝》[12],这是一部半自传体的小说,讲述一位中国现代女小资倪可畸形的情感生活历程。她一方面与有生理缺陷的青年天天拥有纯真的爱情,另一方面又与外商马克演绎放荡的情爱。作品采用过多的大胆、裸露甚至刺激的性爱描写,表达出一种对本能欲望的疯狂追求和恣意的满足。作者对社会人生理性的绝对否定,对社会伦理道德及人生责任的极力排斥与反叛,而不屑于使自己的作品成为大众认识生活和提升人生境界的窗口,因而引来了大量的网络“灌水”及传统评论的批评与指责。 3.网络文学处于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也成为了网络写手逃避现实、游戏人生的乌托邦,为此出现不少消解庄严、戏谑人生的作品,突出地表现在那些解构经典或描写“诙谐人生”的原创作品。如,张韬的《理工大风流往事》,所谓是戏仿成搞笑版的《三国演义》;无事忙的《缺钙水浒》,被称之为一部解构经典的“无厘头典范之作”;今何在的《悟空传》,以古代西游人物演绎现代西游情节……这些作品,都是把神圣化作笑谈,将崇高降格为游戏,用喜剧冲淡悲怜,用笑料对抗沉重,体现出网络创作主体对冷峻现实所持的一种恐惧和焦虑心理,对社会生活缺乏一种应有的锐意进取的信念,以及在社会行为方面显示出的无助感。 可见,透过网络作品,明显地体现出创作主体在人格中的自我与社会关系上未能达到很好的统合,缺乏较强的社会适应能力。人是具有社会性的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格与社会的关系密切相关。因此,网络创作只有多些把目光投注现实世界,拓宽创作视野,在“小我”的抒写中体现出对“大我”的关爱,体现出对时代、社会的崇高使命感,以及对人生、生命的终极关怀,才能让创作主体在写作中不断地提升社会适应的能力,引导自我与社会的统合,塑造和发展健康的人格。 综上所述,社会生活不但是文学创作的源泉,也是创作主体统合人格形成的环境因素。网络创作主体只有像传统作家那样,注重在写作过程中有意识地培养自我的良好社会知觉、社会交往和社会适应的能力,才有利于人格中的自我与社会的统合,才能在广阔的网络创作天地中不断提升健康人格的品位;同时,也让网络作品获得更大的社会价值,成为当今和谐社会建设中的一种重要的精神文化。 参考文献: [1]金盛华.社会心理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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