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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哈萨克族英雄史诗的构成及其萨满教文化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 毕 桪 参加讨论

作者简介:毕桪(1941-),男,天津人,中央民族大学哈萨克语言文学系教授,主要从事哈萨克民俗(含民间文学)文化研究。
    内容提要:哈萨克英雄史诗在哈萨克民间文学中是最为丰富多彩的文学体裁,其不仅数量较多,内容也十分丰富,内涵较深。在长期传播和流传过程中,哈萨克英雄史诗的情节结构和故事框架逐步走向稳定和程式化的特征,其中英雄史诗主题和母题都具有一种十分复杂的宗教文化底蕴。本文从文化人类学和民俗学视角探讨了其萨满教文化底蕴,指出其包含的丰富文化内涵。
    关 键 词:哈萨克英雄史诗/萨满教/文化内涵


    哈萨克民间英雄叙事诗即人们通常所说的英雄史诗。按照哈萨克民间文学的传统分类,它大体上属于吉尔,即古歌。通常认为,这部分作品的内容反映了哈萨克历史上以各分散部落的名义所进行的频繁征战,表现了古代各分散部落各自求发展、争生存的思想和意志。这种思想和意志作为先辈的精神财富和遗产而保存在英雄叙事诗当中,由后世哈萨克人继承了下来。哈萨克英雄史诗在构成和内涵等方面都有独特的亮点,可以从学术视角加以探讨。
    一、英雄叙事诗的构成
    
哈萨克的英雄叙事诗通常从叙述英雄主人公的父母开始,然后叙述到英雄主人公的诞生、成长、婚姻、征战,直到最后完成武功结束。这已经成为哈萨克英雄叙事诗固定的结构框架。而这种结构框架通常是用一系列母题构筑起来的。但是,不仅是英雄叙事诗,古老的神箭手故事和勇士故事往往也同样按照这种叙事框架来成就作品,并且和英雄叙事诗有着许多共同的母题。
    “无子嗣者受歧视”是哈萨克英雄叙事诗和各种勇敢者故事里的常见母题。这种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哈萨克表现勇敢征战者的故事和英雄叙事诗大多从英雄主人公的父母说起。在英雄的主人公诞生前,父母已年老,虽富有,却无儿无女,因此备受歧视,以至于受到污辱。英雄叙事诗《阔布兰德》里说,阔布兰德出生前,他的母亲久婚不育。他的父亲托克塔尔拜又娶两妻,也还是没能得子。因此遭到白眼,人们辱骂他是“绝户”。不久,一个巴依宴请部落里有身份的人。托克塔尔拜非常富有,自以为有身份。可是人们羞辱他是绝户,没资格参加宴会。托克塔尔拜被人无情地挡了回来。在突厥语文献里,这种母题最早可见于《先祖阔尔库特书》当中。它的《德尔谢汗其子布哈什汗之歌》里叙述说,伟大的巴彦德尔汗年年定时宴请属部头领。这一年,他命令立白毡房招待有儿有女的人,立红毡房招待有女无儿的人,立黑毡房给既无儿又无女的人。他说,对无儿无女的人,连上天都不待承他们,我们又何必待承他们呢。德尔谢汗就是一个既无儿又无女的人。他到来后,侍者把他领进冷清清的黑毡房,毡房里铺的是黑毡子,端上来的是黑色绵羊的肉。德尔谢汗不甘羞辱,责问侍者。侍者告诉他,这是奉伟大的巴彦德尔汗之命。德尔谢汗不甘羞辱,一气之下拔腿离开宴会,却没人挽留他。因为巴彦德尔汗交代过:“宰黑羊招待没儿没女的人,他们吃就吃,不吃就滚蛋。”在有的作品里,当无子女的人前去参加盛宴时,装马奶酒的皮口袋可能无缘无故地破裂开来,预兆他将受到主人的羞辱。
    “求子”也是哈萨克勇敢征战者故事和英雄叙事诗里常见的母题。这种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英雄未诞生前,他们的父母总会因无儿无女而苦恼、悲伤不已。于是便舍弃财产向神灵求子,直到神灵答应他们会得到子女为止。在《先祖阔尔库特书》的《德尔谢汗其子布哈什汗之歌》里,关于德尔谢汗求子的叙述较为简略。歌里说,德尔谢汗因没儿没女遭到羞辱后,先是责备妻子不生育,然后又按照妻子的吩咐大宴宾客,广散布施,赈济饥寒交迫的人,由众人向上苍祈祷。于是上苍实现了他的愿望,他的妻子不久有了身孕。《先祖阔尔库特书》的《巴依勃尔其子巴姆瑟巴依拉克之歌》里求子的叙述更简略。在无儿无女的巴依勃尔向众人倾诉他没有子女的忧伤以后,众人一齐为他向上天祈祷。不久,由于上天的神力,他的妻子便有了身孕。英雄叙事诗《阿勒帕梅斯》被认为是从上面的古歌派生出来的。求子母题在这部叙事诗里叙述得就较为复杂,而且具有代表性。叙事诗里说,巴依勃尔财富无边,却没有儿女,虽终日向灵哭诉、乞求,却仍无济于事。于是,他收养了一个义子。这无疑也是一种求子的努力,但仍不见效。巴依勃尔夫妻便舍弃财产,同妻子阿娜勒克一起外出求子。他们广散布施,依次在荒野、戈壁、湖边、溪旁、山冈、陵墓旁祈祷神灵,并在那些地方过夜以求子。前后过了90天,散尽了财产,却仍不见奇迹出现。这一天,他们来到一片黑榆树林,妻子阿娜勒克的衣裙被荆棘扯去了一角,接着又有树枝弯下来,戳进阿娜勒克的前额,足有一指深,却不见流血。阿娜勒克顿时醒悟到,这是神谕,便立即扯碎衣裙,在每条树枝上挂了布条,整整齐齐地用石头垒起欧巴,做了祈祷。夜晚在林中露宿时,于恍惚中见到了神灵。神灵说,他们夫妻将有一儿一女,儿子的名字是阿勒帕梅斯,女儿的名字是喀尔勒哈什。此后,阿娜勒克有了身孕。《阿勒帕梅斯》所述,是比较典型的求子母题。这种求子在英雄故事里也屡见不鲜。在《瓜巴特尔》故事里英雄主人公的父母相继在戈壁、湖边、溪旁、山冈、陵墓旁求子,不见奇迹出现之后,又来到一片瓜地。夜里,英雄主人公的母亲单独在瓜地里过夜。于是神灵告诉她将会得子。不久,她果然有孕,英雄的主人公终于诞生。因为他母亲是在瓜地里得到神谕,并且受孕的,所以他得名“瓜巴特尔”。
    “英雄特异诞生”是哈萨克英雄叙事诗和勇敢征战者故事里又一个常见的母题。这种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求子母题在哈萨克勇敢征战者故事和英雄叙事诗里的叙述或繁或简,但总在告诉人们,英雄为神授之子,因此他们的诞生也将是不寻常的。他们在降生之前,常要借母亲害口而获得猛兽之力。英雄阔布兰德的母亲在得到神谕之后曾经与狮子相遇,因此阔布兰德成为“雄狮阔布兰德”;而母亲怀孕害口,吃的又是阿依达哈尔的头。《喀拉赛·喀吉》里,英雄艾迪勒未诞生前,他母亲害口,吃的阿依达哈尔后臀的肉。阿勒帕梅斯母亲怀孕害口时,狼吞虎咽地吃豹子的心、肝、肺和半生不熟的豹肉。母亲害口吃不寻常的食物,不但将给未来的英雄以猛兽之力,而且也使他们年老的母亲恢复了少女的容颜,青春焕发,充满年轻的活力。英雄既为神授之子,又在母亲体内获得猛兽精髓,他们落地时总是非同寻常。这一母题最典型的叙述是阔尔库特艰难而又可怕的诞生。阔尔库特诞生前,他的母亲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专吃野马后臀的肉。她怀胎达三年之久。每年阵痛一次,直到第三年才分娩。临分娩时又难产。从产前阵痛到阔尔库特诞生,整整刮了三天三夜狂风,飞砂走石,铺天盖地,又连续降了三天三夜暴雨,洪水掀波涌浪淹没四野。只搅得昏天黑地,吓得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待风停雨歇,红日高照时,阔尔库特已经说着话来到人间。在其它故事和英雄叙事诗里,英雄的诞生虽不一定像阔尔库特那样艰难而可怕,但母亲临分娩前的阵痛也总要持续一段时间,或许母亲分娩时口渴难忍,甚至要喝一大皮囊的马奶;也许在未来的英雄落地时,接生者碰到他的脐带,顿时会全身麻木;而自然界里也总要出现某些异常。阿勒帕梅斯诞生前河水断流,山泉枯竭。他一诞生,干泉立刻全都有了淙淙的流水,大地生机盎然。此外,在许多英雄叙事诗里,这些神授英雄诞生后不久,便会有他的妹妹诞生。像阔布兰德和他的妹妹,阿勒帕梅斯和他的妹妹,等等。
    在“英雄特异诞生”之后,哈萨克勇敢征战者故事和英雄叙事诗里常常紧接着出现“英雄特异成长”的母题。这种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在这些叙事作品里,英雄们常常是说着话就来到了人间,或者降生不久就又说又笑,甚至一生下来就会走路。他们的成长不是按年,而是按月、按星期、按日,甚至是按小时计算。在突厥语文献里,这种特异成长母题最早见之于《乌古斯传》。那里讲:乌古斯只吮吸了母亲的初乳,就不再吃奶了。他要吃生肉、饭和喝麦酒,并开始会说话了。40天后,他长大了,走路了,玩耍了。他放牧马群、骑马、打猎,还为民除害,在森林里杀死了吞噬人、畜的独角兽。在哈萨克古老的英雄故事《骑黄骠马的坎德拜》里,英雄的主人公坎德拜诞生后6天会笑,6天会走,六岁时已经力大无穷,单独一个人就能把落到井里的骆驼提出来。在一些英雄叙事诗里虽不见这种直接的叙述,但是却也见不到英雄成长的过程。他们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英雄布哈什15岁时在斗牛场上大显身手。而英雄阔布兰德六岁时就已经在战场上冲杀了。事实上,在英雄叙事诗里,英雄的主人公没有年龄,或者只有一个虚拟的象征性年龄作为成年的标志。他们是神授英雄。他们一来到人间就匆匆地去完成所肩负的使命。他们来不及慢慢成长,也来不及变老。他们可以超越时空,永远保持年青。
    “英雄求婚”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在早期的叙事文学里,英雄的主人公通常经过完成使命的考验来求亲成婚。在后来的英雄叙事诗里,英雄主人公的婚姻要通过武力完成。在《先祖阔尔库特书》的《巴依勃尔其子巴姆瑟·巴依拉克之歌》里,英雄的主人公巴姆瑟·巴依拉克是直接同英雄的女主人公比武,通过骑马、射箭和摔跤比赛胜利,巴姆瑟·巴依拉克向英雄女主人公求亲成功。但通常的叙述是,英雄的主人公同一群求婚者比赛骑马、射箭和摔跤,因取得胜利而求亲成功。这种武力求婚往往酿成真正的武力攻伐。但英雄最终总要通过武力完婚。此外,在英雄叙事诗里,英雄的主人公往往还有第二个妻子。这第二个妻子通常是敌方战败者的女儿。
    “英雄落难”这种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英雄远征是英雄叙事诗最基本的情节。叙事诗英雄在远征的过程当中建立起伟业。但英雄的第一次远征通常会失利,并被敌方生俘,打入深不见底的地下死牢。同这种“英雄落难”母题相关的是“英雄长睡”母题,其中引人注目的就是英雄叙事诗《阿勒帕梅斯》里英雄主人公在地牢里一觉睡十年的叙述。“英雄落难”“英雄长睡”以及紧接着的“英雄死而复生”是彼此相衔接着的。在古人的观念里死亡就是长眠,都是灵魂脱离开肉体,当灵魂回归肉体的时候就是人从睡眠中间醒来,也就是人的再生。通常,英雄会有三次生命,一次是在人间诞生,一次从天界诞生,一次从地下诞生。所谓英雄被打入深不见底的地下死牢即意味着他将有一次从地下诞生,而紧随着的“英雄死而复生”便是这种从地下诞生的过程。
    “英雄死而复生”。在古老的勇敢征战者故事里,英雄落入地下,在杀死企图吞噬雏鹰的阿依达哈尔之后,由鹰把英雄带上地面。这种母题的变体之一,是英雄借助火石、火绒、鹰的羽毛唤来神鹰,由神鹰把英雄救出地下死牢。英雄进入地下意味着死亡。英雄与吞噬雏鹰的阿依达哈尔搏斗象征生与死的较量。鹰是灵魂的显形。英雄由鹰救出于地下,表示再生。在英雄叙事诗里,“英雄死而复生”可能表现为英雄的主人公可能是在敌方女儿,以及英雄主人公的战马的帮助下逃离地牢。“英雄死而复生”意味着主人公英雄重新获得英雄的神力,进而去完成他所肩负的神的使命。
    “治愈”母题是哈萨克民间叙事作品里的常见母题。最有代表性的应属哈萨克起源传说里远征勇士因负伤而滞留戈壁荒野,当他奄奄一息时被天外飞来的白天鹅用神水救起。不过,在哈萨克民间叙事文学里最常见的叙述是,主人公被砍断手脚,当他在死亡中挣扎的时候,一只狼突然出现,用舌头舔过他的伤口后,他的手脚立刻完好如初。在《先祖阔尔库特书》的《德尔谢汗其子布哈什汗之歌》里,英雄布哈什汗血卧沙场,有神灵在他中箭的身上抚摸了三遍,布哈什汗的母亲又按照神灵的指点,用山花和自己的乳汁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布哈什汗。“治愈”所蕴含的是英雄的又一次降生,即从天界降生。
    “亲友背叛”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在英雄叙事诗里,当英雄远征后即将返回部落之前,他的家乡会因内奸勾结外敌而遭蹂躏。最后,英雄返回部落,平定内乱,惩罚了内奸。亲友背叛母题最初常出现在古老的三兄弟故事里。在这类故事里,一般老大为恶,老二可能追随老大,老三勇敢、善良。故事情节一般是三兄弟经过冒险之后各有一妻和财产。老大和老二相勾结,把老三打入地下,夺走老三的妻子,侵吞老三的财富。最后他们要受到惩治。在英雄叙事诗里,背叛英雄主人公和内奸通常是他最亲密或最亲近的人。在《先祖阔尔库特书》的《德尔谢汗其子布哈什汗之歌》里,背叛者是英雄布哈什汗的父亲德尔谢汗。在《阿勒帕梅斯》里是巴依勃尔的养子、阿勒帕梅斯的义兄。在《奥拉克和玛玛依》里是奥拉克和玛玛依的同父异母兄弟。在《阔布兰德》里是阔布兰德的贴身仆人。在阔布兰德屡建战功,过上平静生活之后。当他拥着美丽的妻子同床共枕的时候,他的贴身仆人勾结外敌,血洗了他的部落。英勇一生的阔布兰德竟在仓皇中坠渊身亡了。最后惩罚内奸,报仇血恨的是他的儿子。
    “英雄幻化”是哈萨克勇敢征战者故事和英雄叙事诗里的常见母题之一。这种母题通常是英雄叙事诗情节的基本构成之一,经常出现在“英雄落难”和“英雄死而复生”母题之后。通常,英雄的主人公伪装成衣衫褴褛、满头疮疥的孤儿形象,出现在故乡亲人面前。他以这样的形象了解到亲人的苦难,最后惩治背叛者,解救家乡和亲人。英雄阿勒帕梅斯在从敌部逃离出来后,就以一个穿着破烂的牧羊人形象出现在家乡。“英雄幻化”的观念基础是对自然力的崇拜。所谓英雄“伪装”其实意味着英雄回归于自然,而自然的力量是强大无比的。在叙事诗里以及英雄故事里,作为英雄替身的战马最初往往是矮小、丑陋、浑身长满疮疥,但是一旦英雄主人公抖动马嚼子来到它跟前的时候,它顿时变为一匹高大、神勇的骏马,从此跟随英雄出生入死。对于马的丑陋的叙述同“英雄幻化”的叙述同出一辙,都在于推崇并且获得强大的自然力。
    哈萨克英雄叙事诗是通过一系列母题构成的,以上所述只是构成哈萨克英雄叙事诗的几个重要母题。这些母题往往是哈萨克英雄故事共有的,或许能从一个方面表明他们具有共同的古老渊源。此外,在哈萨克英雄叙事诗里,一些英雄的主人公往往有两个妻子。第一个妻子是英雄的主人公通过比武得到的,她聪明、机智,常常运筹帏幄;第二个妻子是敌方首领的女儿,她常常救英雄主人公于危难之中,英武刚烈,驰骋于疆场。在哈萨克英雄叙事诗里,征战英雄还一定有一匹与生俱来并且与英雄同生死的战马。这匹战马带着英雄出生入死,它可以为英雄预报敌情,可以把英雄救出死牢,可以带着英雄主人公只身冲破敌阵。在古老的英雄故事里,它甚至驮着勇敢的征战者上天入地下海,飞越移动的火山、火海、无边的流沙。其他如背叛者、敌对方首领等特定的程式化角色对于哈萨克民间叙事诗的结构构成有着重要的作用。
    二、哈萨克民间叙事诗的萨满教文化底蕴
    
历史上,哈萨克经历过诸如祆教、摩尼教、佛教、景教、伊斯兰教等多种宗教信仰的变迁。但是,在这些外来宗教先后进入之前,萨满教就早已长期占据着哈萨克古老的祭坛,统治着哈萨克先民精神生活和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萨满教信仰及其影响在哈萨克民间是根深蒂固的,以至于包括伊斯兰教在内的任何一个外来宗教都不曾独霸过哈萨克的精神世界。
    萨满教不但是在原始信仰基础上成熟与发达起来的信仰,而且是具有浑融性特点的文化。作为影响和制约人们精神生活的强大力量,它已经在历史的传承当中深深地潜入人们的心底,并且在历史的文化积累当中成为哈萨克文化的奠基,成为普遍存在于哈萨克社会的文化意识。哈萨克传统的民间叙事诗是植根在这种萨满文化土壤上的长篇语言表达形式,它也就不能不浸染着永不褪色的萨满教色彩。即便是在伊斯兰教已经占据了统治地位之后,那些成型较晚的民间叙事诗也同样有着深厚的萨满教文化底蕴。英雄叙事诗《江尼别克》叙述阿布赉汗时代著名巴特尔之一江尼别克的英雄事迹。这部叙事诗是18世纪成型的。这时,伊斯兰教早已经深入到了哈萨克草原,但是在这部英雄叙事诗里叙述说,江尼别克年轻时,人们发现一只狼守在他身旁,还说,因为狼从他上身越过,所以他上身力量强大。狼在哈萨克民间被认为是腾格里的宠儿,代表着腾格里的意志,狼守护在江尼别克身旁意味着江尼别克受到腾格里神的保护并且获得腾格里所赋予的神圣力量,他将是不可战胜的。狼作为神兽最初见于古代乌孙人的传说,即乌孙幼主遇难时有“狼往乳之”。其后有古代突厥人以狼为始祖母的记载。《乌古斯传》里更有神狼引领乌古斯所向披靡的叙述。在哈萨克民间流传至今的魔法故事里,狼的出现意味着富足、福运、昌盛、勇猛、不可战胜。狼作为神兽的观念深深扎根于人们的潜意识里,在英雄叙事诗里,神狼更成为战争之神、胜利之神和英雄的保护神。
    在哈萨克民间的观念里,动物是有灵性的,而野生的动物比牧养的动物更具灵性。叙事诗英雄在诞生之前,他们的母亲要吃野生动物诸如狮子、虎、野马等等野兽的肉,或喝野生动物的奶、血,无疑是要借母亲害口而获得猛兽之力,然而在《阔布兰德》里,英雄阔布兰德的母亲不但在得到神谕之后曾经与狮子相遇,而且母亲怀孕害口,吃的又是阿依达哈尔的头。在《喀拉赛·喀吉》里,英雄艾迪勒未诞生前,他母亲害口吃的是喀拉赛冒死取来的阿依达哈尔后臀的肉。《哈萨克语详解词典》解释说,阿依达哈尔是大蛇。在哈萨克民间,人们相信蛇是有灵性和神力的,对蛇抱着十分虔敬的心情。人们相信蛇有预言的能力,能给人带来福运。在哈萨克民间有很多阿依达哈尔凶残暴虐,强悍无比以及英雄舍身同阿依达哈尔斗争的故事。而在民间流传至今的魔法故事里又说,阿依达哈尔是由蛇变化来的,蛇如果活一百年不被人发现,它就会变成阿依达哈尔;如果活二百年不被人发现,它就可以随意变化。《哈萨克语详解词典》还解释说,阿依达哈尔生活在荒野草莽之中,它能喷火,食人、畜。在哈萨克民间的魔法故事里,伴随着阿依达哈尔的出现,常常是阴云密布、黑天黑地、腥风血雨、冰雪交加、飞石腾空,一片恐怖。显然,英雄的母亲害口要吃一种特殊的食物,那就不仅仅是为了日后英雄能获得一般的勇猛之力,他更要获得特殊的灵力以至于神力,能够具有摧枯拉朽的震慑力,让敌人闻风丧胆。
    萨满教信仰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普遍信仰与崇拜。哈萨克人认为,水为宇宙之初。而所谓世界三分,即上、中、下三界,也就分别是水的上、中、下游。同时水又是生命之源,因此无论在现实生活里,还是在口头叙事的“求子”母题里,求子总免不了要在水泉边过夜。在口头叙事里,不但英雄父母求子要在水边,而且成年礼考验也是在水边。民间叙事诗里许多同生死相关的叙述也常常同水发生联系。阔尔库特曾经牵着白色单峰野驼踏遍大地,去寻找长生不死之域,然而他失望了,最终还是来到水上,因为他发现只有在水域生命才是永存的。在《先祖阔尔库特书》的《巴萨特斩杀独眼巨人》里,甚至独眼巨人的诞生也是在长流水边。在婚姻爱情叙事诗《少年阔孜和少女巴颜》里,男女主人公的父亲约定婚约以后,喀拉拜迁居水的上游,萨尔拜迁居水的下游,暗示着他们一个人走入上界,一个进入下界。果然,少年阔孜的父亲意外身亡,由此引出了少年阔孜和少女巴颜爱情的悲剧命运。少年阔孜被害以后,少女巴颜把仇人推到井下,意味着,把他打入下界阴间。而在《少年阔孜和少女巴颜》的一个变体里,少年阔孜又在井边死而复生。
    萨满教是一种多神信仰,对祖先和亡灵的崇拜在萨满教信仰当中占有特殊的地位。英雄叙事诗的“求子”母题常常叙述英雄的父母去祖先的墓地求子,就是祖先和亡灵崇拜的一种表现。《萨巴拉克》是以18世纪哈萨克著名的阿布赉汗为主人公的历史英雄叙事诗。它主要叙述阿布赉从一个隐姓埋名、寄人篱下的贵族后裔到走上抗击准噶尔侵略战场,并且在战斗中公开了自己身世的经历。叙事诗的后一部分着重展现了15岁的阿布赉初上战场就独闯敌营的英勇事迹。这位曾经是默默无闻的年轻勇士高呼祖父阿布赉的名字为哈萨克大军杀出通向胜利的道路,从而公开了自己的身世,人们因此知道了他是英雄的后代,也就从此叫他阿布赉。叙事诗里这种是基于这样一种观念:高呼英雄祖先的名字,可以获得英雄祖先的勇气和力量,可以得到英雄祖先灵魂的护佑,这是哈萨克民间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直到今天,人们依然可以从民间生活里发现这种观念的遗留,最明显的就是保留至今的许多部落、氏族名称是以祖先的名字命名的。在激烈的比赛场合,人们以高呼部落、氏族名称呼唤祖先的灵魂,以求得到祖先灵魂的护佑。
    萨满教是一种特殊的巫术宗教。巫术观念和巫术活动贯穿在萨满教信仰和活动始终,因此哈萨克的民间叙事诗也就不能不笼罩着萨满教巫术的重重迷雾。呼唤祖先的名号是祖先崇拜、祖先亡灵崇拜和语言崇拜结合的产物,也是语言巫术的一种表现。哈萨克人相信语言的神秘力量,在哈萨克民间日常生活里的“巴塔”就是这种语言迷信的产物。古时候,人们出征、狩猎、盟誓、会师、庆典集会、人生仪礼仪式,以及从事许多日常活动的时候都要接受长者的巴塔。巴塔至今广泛存活于哈萨克民间生活里。人们普遍相信,得到美好、真诚的“阿克巴塔”就做事顺利;得到晦气的、倒运的“喀喇巴塔”(也叫“帖勒斯巴塔”)就会遭厄运。在婚姻爱情叙事诗《少女吉别克》里,托列根外出寻找自己心爱的人,遭到父母反对,临行前,父亲巴札尔拜给了他倒运的巴塔,结果托列根虽找到心上人吉别克,却不仅不能与心上人成婚,还遭到暗算,竟然命丧荒漠。而小他九岁的弟弟桑司孜拜为了继承哥哥的未婚妻,履行“兄死弟妻其嫂”这一所谓“安明格尔”传统,得到了父亲巴札尔拜的阿克巴塔,因此娶了吉别克,得到美满婚姻。语言神秘力量的强大,在叙事诗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和运用。


    参考文献:
    
[1]毕桪.哈萨克民间文学概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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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金泽.宗教人类学导论[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张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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