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分析过王春林和山西文学批评的关系,山西的文学批评是有气度、有大视野的,从李国涛们到阎晶明们到王春林们,是有传承性的,一个区域的文学批评在常态下会和它的创作状况成正比,他们构成相互激励,相互助推的关系。尽管王春林的文学批评从一开始就跨越了地域,显示出宽阔的视野,从对王蒙的评论展开的是反思历史和知识分子命运的话题,但它一定离不开山西的文学批评氛围对他的滋养。但是,我认为,在当代批评家群体中,王春林是一个典型的单打选手,现在,则是单打选手中的种子选手。在他身上混合着学院中的非学院派、非学院中的学院派的特征。在当代文学理论批评的学院传承中,王春林无有严格的师承,无有可坐实的传承。孤独赋予他独立的气质,在积极的意义上,未尝不是成全了王春林,他的文学批评汲取了思潮的养分,但大多是超越了各种论争和“门派”评判的,是忠实于文本阐释的。 讨论当代批评,知识论和思想论是一个复杂话题。现代批评是建立在原始的感悟论基础上,抑或是建立在知识论基础上?现代批评多是复合式的、是立体状的,饱满的、野性的才华和激情,也需要知识论做支撑,当然知识论要靠思想论来激活。一个优秀的批评家必然有自己的知识谱系和思想谱系。王春林的思想生成,批评思想的建构,发生于新时期文学蓬勃之时,“精神的80年代”,深深镶嵌于他的身体里,“很大程度上奠定了我的思想基础”,这也许是发生于当代中国的突出现象,几代批评家开始一起共享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思想背景,不同的是,在从事文学理论批评的时候,一些治文学史者建构自己的知识谱系实践比较自觉,我们不能说王春林不自觉,由于面对的对象有所侧重,他要处理的是最一线的文学问题,因而,他的谱系性不以体系建构的方式出现,而是以更感性的方式呈现。 王春林是有自己鲜明的批评观的。他非常强调批评家的人格建构,认为“批评家主体人格建构的第一个层面,首先就体现在批评家一种强烈的社会关怀上,作家要想写出优秀的文学作品来,需要有对于社会热切的关注和思考,批评家要想很好地完成自己文学批评的使命,同样需要有对于社会显示的热切关注”。王春林言及自己批评的体会和追求,说“很难设想,一位远离社会现实,缺乏对于当下社会的一种反思性认识的批评家,能够很好地分析文学思潮与文学现象,能够写出优秀的批评文章并以自己的文学批评写作有效地推进社会的有序进步”。王春林的文学批评以专注于文本细读阐释为主,但从未丧失更广阔的历史和时代眼光,他所追求的,是在集中关注文学作品本身的同时,把自己的视野进一步扩展到对于社会、人生、思想、文化诸问题的关切与思考。 哲学史上有一个思想链,20世纪的福柯曾经讨论18世纪的康德。福柯说,康德真正要问的意思是“现在发生什么?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正生活在其中的这个世界,这个阶段,这个时刻是什么?”“一切哲学问题中最确定无疑的是现时代的问题,是此时此刻我们是什么的问题”。他对某种历史哲学持批评态度,认为他们总是把目光投向远处,投向“高贵的时代,高雅的形式,最纯粹的个体”,而他所要建构的谱系学则是“色彩斑斓,包含深意”的,是守候情感、爱和良知的,是对此时此刻保持敏感的,是包含衰败与活力,退化与高峰,毒药和解药内容的,是要把目光放在近处,通过对当代的考察解读,以“卑微的方式接近给人们希望的久远”。福柯的谱系学建构思想,应该会对我们的当代批评带来启示。王春林也许还未意识到当代批评的方法论意义,但他长期的批评实践,使他精神上不断发生着感悟,王春林的文学批评学养藏在感性的表达背后,外在的呈现不同于学科体制下的技术流,而更接近于新时期思想背景下的社会思想流。在当代批评出现细碎化和技术化的今天,如何在批评表达中建立从当代将历史召回的自觉,将过去并置于现在,切入对社会时代精神状态的关切,通过对作品的阐释展开与当代精神现实的对话,王春林的批评,呈现出了当代批评的反省和进步,寓含着当代批评的启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