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讲,无论是新体诗还是旧体诗,都使用的是汉语,不论使用哪种体式都可以营造诗意,从日常生活中发现和塑造诗性。但旧诗的忠实粉丝,对新诗的指摘主要会有这么几种观点:一是古体诗留下了那么多经典,新诗留下了多少呢?二是古体诗押韵,朗朗上口,而新诗丢掉了老祖宗留下的宝贵经验,根本不像诗,不过是分行的散文而已。但新诗爱好者也不买账,你讲的是语言应用,我讲的是诗歌写作,所以这种互质不是对立的,许多时候旧体诗与新诗写作者之间的彼此相轻,其实根本没有实质的辩论,因为找不到可以互相着眼、针锋相对的对立面。 最容易让新诗气短的倒是第一个问题,经典化、普及度、知晓率。当然,我们不能用中小学课本上新诗与旧诗的比例来谈论这个问题,因为这是教材编写的原因,体现的是教育界人士的诉求,而非文学界和读者的选择。我们可以从一个学生的接受角度来看。小孩子易诵易记的,难道不是古体诗吗?如果让小孩子来作判断,新诗是应该被枪毙的。但国际航空展从来不叫孩子作评委,如果让小孩子根据纸飞机的经验来说哪种飞机好玩好看,那是玩具展。小孩子爱吃糖,当然说糖是天下最好的食物,但美食节从来不比赛吃糖果。反过来看,真正让学生语文水平提高的,倒是那些不朗朗上口的现当代文学作品,包括散文小说新诗,因为这些文字才最与学生的时代接近,最有可能积累并转化为他们的表达能力。而且旧体诗时间跨度长决定了数量基数大,不应该拿旧体诗的这个优势来指摘新诗,就像不能说古代皇帝多而现代总统少,就认为封建制度比资本主义制度好。 当然,这样的责难,对新诗是一个提醒,要让新诗扎根于民众,扎根于现代汉语,就要注意经典化的问题,在教材编选、诗歌普及、诗歌批评特别是对应的诗歌美学建树上要加强,否则现代社会的公民只知道“中国诗词大会”,以为旧体诗词才是诗歌,那也有失偏颇。但是,诗歌加强传播效果不是走韵律化道路。现代诗更强调内在的韵律,一种能够击中读者灵魂的言说方式,形式与内容达到高度圆融的诗篇。事实上,如果你去背诵杜甫的长诗《北征》,背诵屈原的《离骚》,虽有韵律也一样难背,而如顾城、海子、艾青等人的一些现代新诗,没有韵律也上口易记,因为背诵需要动力,需要反复耗费时间。以韵律和易记来判断诗歌优劣,是实用主义者为艺术欣赏抛过来的干扰。 要辨析新诗与旧诗的分流分野,谁短谁长,不妨追根溯源到新诗诞生之日。在文学革命的大旗下,白话诗取代古体诗,既有兄弟分家的意思,又有父子反目的意思,但革命只是一个姿态,不一定是你死我活的,最终都是一家人。当然由于当年的知识分子大多有旧诗文的积淀,写旧体诗成为习惯,写新体诗无从参照。鲁迅、郭沫若、朱自清、郁达夫,都是文学革命的倡导者,但自己仍然习用着旧体诗,因为新诗是一种建树,是一种开辟,是另立新家,拿出来的家当还很不可观。但谁都知道,文学革命的宗旨就是新生,以文学的新生带动民族的新生,这是一个潮流。如果认真考察当年的文化环境,我们并不能说旧体诗不好了,要丢掉了,事实上无论文化革命还是政治革命阵营,旧体诗的业绩流布、社会影响,仍然是巨大的。当年之所以要用新诗取替,文学革命的出发点,是旧体诗有僵化民众、传递旧文化的短处,所以得弃旧迎新,释放和寻找汉语新的生命力,产生新的人文景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