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就是那些终究逃不脱被人误读的东西。被误读的深浅,决定了一部作品经典的程度。如果一部作品从封面开始就被人误读,是不是该真诚地恭维作者一番:您的作品在“每个人都盼着自己已经读过却没有人真愿意去读”的序列中排名靠前。 我现在想狠狠握一把的是托克维尔的手。怎么说呢,机缘巧合,他的《旧制度与大革命》近两年在本邦洛阳纸贵。很多人欲一亲芳泽,尤其是那些希望在漫漫仕途中添上几抹理论炫色的官员,都忍痛将《二号首长》藏到了枕下,赫然把《旧制度与大革命》放在了案头。有需求则有供给,不少出版社急火攻心再版或者重复出版了这部作品。 看见这一幕,托克维尔必先是感动,复而迷惑———在新近面世的中译本《旧制度与大革命》里,有相当一部分的封面配图是德拉克罗瓦的《自由引导人民》。中国人恐怕对此不是很敏感,可法国人难免要摸不着头脑。这是多远的一条岔道!好比说周策纵的《五四运动史》有了法文版,而封面用的是陈逸飞的《攻占总统府》。我若没有记错,国内最早出版《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商务印书馆,也赶热闹再版了一次,封面也是德拉克罗瓦的那幅画。恕我直言,在看到商务新版《旧制度与大革命》的那一刻,我的感觉犹如在贾樟柯拍的电影里也楸出了“手撕鬼子”的镜头。 做点知识普及吧,《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旧制度”指的是路易十六当家的君主专制,“大革命”指的是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而《自由引导人民》所描绘的是1830年的七月革命。虽然都叫革命,但此革命与彼革命相隔近半个世纪。德拉克罗瓦作画的模特,也就是那位袒胸露乳、举着三色旗引导人民的豪放女子,在托克维尔版的“大革命”时还没来到人世,应该赶不上此等盛事。 造成这部出版穿越剧的原因,或许是人们不清楚《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内容,或许是人们不了解《自由引导人民》的背景,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反正,伟大意味着被误解。每一个伟大的人物身后,都有一群不求甚解的追随者。我不知道托克维尔该如何应对当下这等生机勃勃的荒谬,但我知道《旧制度与大革命》是何等深刻地被误读。关于此书,人们熟悉的往往是“革命是在人民对苛政感受最轻的地方爆发的”,即“托克维尔悖论”。但其实,托克维尔最重要的理论创见是指出了自由与平等之间的紧张关系,而这个观点是在书的100页之后才表达的。进言之,那种不加思考一哄而上的做法,恰恰是托克维尔所竭力反对的政治文化风格。一如他对自己的认识:擅长思想胜于行动。 出于上述考虑,尽管本栏目是“编辑荐书”,然而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却是不推荐人们读这本书。除非,你有把这本书从封面啃到封底的认真劲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