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比芜杂的心绪》[日]村上春树著施小炜译南海出版公司出版 当我读村上的《无比芜杂的心绪》时，心情是异样且惊艳的。该书是村上春树自编的、职业写作三十多年来汇总的一部杂文随笔集。在这本杂文随笔集里，村上不再是小说家，而是一位幽远情深且文字优美的随笔作家，一位无所不谈且文字犀利的杂文作家，还是一位极富天资的演讲家。 《且听风吟》是村上的第一部小说，小说一问世便获“群像新人文学奖”。在一百多字的获奖致词里，村上引用了美国二十世纪伟大的作家菲茨杰拉德的话：“假如你想讲一个和别人不同的故事，那就用和别人不同的语言去讲吧。”之后，村上接着说，因为这句话“是我唯一的依靠，但想做到却没那么简单”。村上坚信，只要“边写边想，等到四十岁”，一定能写出“更像样点的东西”。果然，村上没有食言，在他三十八岁那年，写出了后来不知再版过多少次、不知被翻译成多少种文字的小说———《挪威的森林》（1987）。而这篇《等到四十岁》的演讲是在他三十岁时发表的。 而在集子中十二篇音乐随笔里，我们不仅能看到村上的音乐造诣，而且能看到村上撰写音乐随笔的天分。显然，村上并不完全是古典音乐的崇拜者，还是欧美流行音乐的优雅鉴赏者和大力推广者。在《难以启齿》一文里，村上写道：“倘若没有记忆，我们就只能依仗此时此刻的自己了。正因为有记忆，我们才把自己这个东西好歹捆成一束，认同为一体，才能暂且设定存在的脊骨。”这看似非专业的乐评用语，作家却以幽深的情怀，写出了自己对一首名叫《难以启齿》的美国老歌的重新感悟和领会。因为有了这篇音乐随笔，那首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红极一时的美国老歌，事隔七十多年后，在村上感伤的笔下复活。在《日本人懂不懂爵士乐》一文里，村上从日、美两国不同文化以及不同音乐的历史，一方面纠正美国人对日本所谓不懂爵士乐的偏见，一方面则是对日本喜欢爵士乐的生存背景，作出了令人信服的解读。在村上看来，由于爵士乐对于生命力“膨胀”的张扬，日本在抛弃美国的种族歧视上，源于“对这种力量朴素的信赖”，爵士乐在日本有了其广泛的基础。凡是多少了解点村上的人都知道，村上曾在美国任教多年，且独自横跨过美洲大陆，美国的当代文化和现状，日本的历史文化和现状，对于村上来说，不仅谙熟，而且融入一体来考量。也许，村上春树不仅作为小说家，而且也作为音乐家，在日本当代音乐里有了自己的地位。 《无比芜杂的心绪》包括序、评论、演讲、乐评、译著心得、人物特写、自家感悟、小说心得等十个部分。文章能长则长，当短则短，汩汩流出，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成分。最让我感动的是一篇长文《东京地下的妖术》。这是2000年应美国某杂志约写但却没有刊布而直到《心绪》一书出版时才首次得以问世的长文。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心情极其复杂且又非常焦虑。1995年，如作者所说，“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败之后的五十年，一个划时代的年头”。但就在这一年的年初，最不易（相比较日本其他地区）发生地震的地方阪神，却发生了猝不及防的大地震。更让作者震惊的是，三月，加入“奥姆真理教”的五位理工科出生的人，用二战时期纳粹使用的沙林毒气袭击了正值上班高峰的东京三条地铁的五趟列车。事后，出于责任感，也可能出于作家的使命，村上春树写了一部由他亲自采访的报告文学《地下》（1997）。因此，村上有着比别人更加复杂沉痛的心境和难以诉说的情怀。于是，在这篇当时应约但没有发表的长文里村上写道：沙林一案“死亡人数（12人）远远少于阪神大地震（6500多人），但是此次地铁沙林事件从根本上大大撼动了日本人的精神基盘”。村上接着说，日本人是与地震、台风共生共存的民族，“自然带来的暴戾性已经无意识地编写进了人们的精神程序……不论那灾害多么巨大，多么不可理喻，他们学会了咬紧牙关忍耐”。然而地铁沙林事件的犯案人则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更要命的是，原来“可以自由地行走在任何城镇和任何街道上，不必担心”，成了“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已”。这真是“无比芜杂的心绪”啊！因为在村上看来———一直坚信地看来———日本人是“熟知虚幻的滋味、坚忍地向既定目标前行的民族”。 在读完这部杂文随笔集时，我的心绪也无比芜杂。一个唯美主义弥散的民族、一个有着独特语言的民族，一个有着浓厚东方文化底蕴的民族，怎么会有美国人概括的那种“刀与菊”纠集的精神和行为，怎么会在二战时对他国那般的侵略和杀戮，怎么会培养出一大批反清和建立中华共和的仁人志士，怎么还会产生许多让中国人喜欢的日本作家，譬如在中国当下有着极高人气的村上春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