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社会不断变革的每一个重要的历史阶段,国运文运交织,人们以文学的表现形式来抒发情感、解读人生时,大都会产生创新的欲望和冲动。面对一种新的文学样式,如有众多的人参与进来进行创作实践,并能相应地持续十数年、几十年或长达百年之久,必然会涌现出代表性作家和品质优良的标志性作品,这种生活孕育与人为因素的风云际会所自觉形成的文学读写,便会成为某种文学浪潮、文学运动乃至文学现象,甚至可以上升到一种具有宏大叙事的文学史意义的高度上来。 3000多年前产生的《诗经》可谓中华文学史的源头。诗三百,风雅颂,“诗无邪”,现实主义基调。后有浪漫主义的楚辞,再出现杂糅叙事文风的汉赋(乐府)以及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现当代小说。这些重大文学现象附丽于不同文体,各臻其妙,曲尽其微,不仅涌现了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苏东坡、关汉卿、曹雪芹、鲁迅等为代表的如日月星辰一样耀眼的文学巨匠,而且构建了文学意义上辉煌灿烂的里程碑式的时代文明。 在当下的文学大家族里,小小说有成千上万的写作者,有月发行几十万册的核心刊物,并产生了数十位有影响力的作家。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样式,它从多方面调动了大众对文学的参与、理解和认同,也弥补了长、中、短篇小说及其他文学体裁的不足。小小说为提升和开发全民族的审美鉴赏能力,为传播文化、传承文明提供了一种行之有效的“另一种可能”。 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和文学边缘化的今天,小小说这种精短的文学样式,在中国近30年的时间里持续升温,数以千万计的人参与创作,几乎有两代人喜欢阅读,更有矢志坚守、纵横开阖的倡导者、组织者,苦心经营出了绩效优异的刊物,构建出了梯次结构分明的小小说创作队伍。小小说营造出来的大众文化情结和体现的文化产业价值,从当今世界性的宏观文化形态来看无疑是一个奇迹。 小小说的特点一是小中见大,二是巧思,三是有一个意外的结尾,四是细节,五是惜墨如金。小小说只有形成自身的特点,才会有属于自己的审美体系和评价系统。 为什么在发达富裕的欧美、日本等国,在相对贫穷落后的非洲及部分亚洲国家,甚至在和中国国情、生活水平差不多的一些国度,如印度等,都没有产生这样一种令人瞩目的群体文化释放现象?好比各国大都有乒乓球项目或产生过世界冠军,却无法像中国的乒乓球成为“运动”一样有大众群体参与,人才辈出。不少国家即使有小小说写作者或创作出精彩的小小说佳品,也只是少数人行为和个别精彩篇目的出现,远没有像中国那样从者甚众,创作出了琳琅满目的精品佳构,形成了具有庞大规模效应的读写浪潮。这究竟和一个国家、民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建设,存在着什么样的内在联系? 评论家单占生曾撰文认为,小小说进入广大作家的创作领域,引领铺天盖地的小小说阅读,在中国近30年的文坛上,已成为一种有着特殊价值的文学现象。如果我们能用较为理性的思维对这一现象略加分析,就会发现,小小说这一文体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变迁,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文体”创建的造山运动有着直接的因果联系。记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发起人之一胡适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部文学史,就是一部文体沿革的历史。胡适用进化论的观念分析了中国文学文体沿革的动因,得出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的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讲,小小说新文体的倡导者和实践者们,就是那些抓住历史契机而又推动历史发展的幸运儿。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个时代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急促,人们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捷,可用于阅读的时间越来越短少的特点,同时也看到了普通民众文化水准越来越高、创作欲望越来越强的现实。正是有了这个前提,才能够做成小小说事业,才能沿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文体创建造山运动的余续,成就小小说这一文体的成熟。 在庞大的业余小小说创作队伍中,尽管昙花一现者有之,浅尝辄止者有之,见异思迁者有之,心有余而力不足者有之,但这支前赴后继的群体风雨兼程,毕竟形成了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的中坚力量。或许用不了多久,当人们回顾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叶的文学状况时,一定会在新的文学史上写道,这时期有一种叫小小说的文学现象出现了。 四 当代文学创作弹奏的是以主流文化为基调的旋律,它的评价体系基本上坚持的是“文以载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传统命题,以一种文化精英的觉醒和呼唤来教化和灌输其价值观念,以文学形象、文学审美来传导对世界、对人生的体验和看法。我们正在由文化大国向文化强国迈进,也可以说,我们要做好的一项战略任务是,把“文化资源型”转化为“文化生产型”,把“被动接受型”转化为“主动选择型”,把“文化引进型”转化为“文化输出型”才能达到目的。 其实文学创作和文学阅读,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即便是“精品”、“经典”、“名篇”、“力作”、“佳作”亦有其不同的含义,何况“出精品”与“促繁荣”本身又是矛盾的对立统一。再美妙的独奏也构不成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有了红黄蓝三原色才能调剂出色彩斑斓的油画效果。在“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之间崛起的“大众文化”,应该是真正促使人文精神升值的强心针和助推器。 譬如代表中国古代小说最高成就的“四大名著”中,《红楼梦》是精英文化质地,因为曹雪芹在创作中调动了几乎所有艺术手段:深刻的内涵、曲折的故事、精密的结构、驳杂的人物以及言情状物、诗词歌赋等,注入了传统文化中最精髓的阳春白雪式的文化元素,即使描绘简单的物事或对白,也在遣词造句上下足了功夫,三行读罢,即可玩味。《三国演义》《水浒传》是大众文化质地,语言晓畅,雅俗共赏,其故事属于地道的街谈巷议,茶余饭后、道听途说的“话本”而已。每个读者心目中的形象皆可呼之欲出。凡帝王将相、文人士子、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可以在小说中寻找到自己诠释的兴奋点。《西游记》则属通俗文化质地,稍显脸谱化概念化的描写,并没有掩盖它人物塑造丰满、想象多姿多彩、叙述妙趣横生的艺术光芒。孙悟空这个形象,以其鲜明的个性特征,在中国文学史上立起了一座不朽的艺术丰碑。九九八十一难,难不住师徒四人西行取经,逢山开路,遇水摆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火眼金睛,屡立奇功,一个故事接着另一个大同小异的故事。每逢大难,连作者自己也写不下去了,便让悟空去纠缠玉帝或菩萨,简单地把那妖怪领走了事。然而《西游记》电视剧在屏幕上播出数十年,迄今每到学生假期,依然保持着令同行羡慕的收视率。 我们倘若仅着眼于《红楼梦》的表率性作用上,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毕竟它只是“一大名著”啊。其实三种文化形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处于并列关系,只要能达到极致,都会构成和占据“经典”的制高点。正因为作家们有着不同追求的写作动机和才华能量,以迥异的个性风格和艺术手段来反映复杂的社会生活,才能创造出适合人们多层面阅读欣赏的精神产品。这本来就是一件互补互动、相得益彰的事情。 只有阅读,文学才能产生“社会效益”,由此来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精神生活。依此类推,譬如当下的文学期刊,《人民文学》是代表中国文学期刊高端水平的标杆杂志,应是以精英文化质地为选稿标准的刊物代表。它力求反映中国文学各主要体裁的重要原创成果,推崇那些先锋的、前沿的、探索性的作家和作品,作品的技术含量与信息含量密集,注重“历史的厚度、人性的深度和艺术的魅力”,其引领作用自然不容小觑。 《小小说选刊》坚持的是“精品意识、读者知音、作家摇篮”的办刊思路,亮出“大众文化特色”的旗帜,遴选作品注重的是“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标准,走的是既有精英文化品质,又有大众文化市场的路子,尤其在“雅俗共赏、老少咸宜”上下功夫,多年保持着数十万份的月发行量,当代那些脍炙人口的精短文学佳作,在此平台上得以高效传播,被更大的阅读群体所接受和吸纳。小小说简约通脱,雅俗共赏,从大众中来又服务于大众,赢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可观的经济效益。 《故事会》以通俗化见长,面向大众,贴近生活,充盈时代气息。它以发表反映中国当代社会生活的故事为主,同时兼收并蓄各类流传的民间故事和经典性的外国故事。在坚持故事文学特点的基础上塑造人物形象,提高艺术美感。力求口头性与文学性的完美结合,努力使每一篇作品都能读、能讲和能传。其绝大多数故事,基本上都相当准确地契合着社会审美心理中三个最为关键的部分,即情感性、幽默性、传奇性。以月发行百万份以上的覆盖,大面积为读者提供了文化消费。 《人民文学》《小小说选刊》《故事会》这三类具有不同文化质地的文学期刊,也正好大致反映出社会各界读者在文学阅读上的科学分布和合理诉求。无论是精英文化质地还是大众文化质地、通俗文化质地的文学作品,作品的表现形式与质量蕴涵,只要能完美统一,其实并无“孰优孰劣”之分,都能抵达艺术的巅峰。无论是以精英文化还是以大众文化、通俗文化定位的文学载体,只要在10亿人的文化市场上,能够致力于“推出佳作、成就作家、传播文化、服务社会”,寻找“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最佳结合点”,都应该看成是并行不悖、领袖群伦的创新性的文化活动。 小小说成功地在精英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间,打开了大众文化的通道,之于文化市场的介入与渗透,悄然改善了多元的文学读写格局。小小说营造出的大众文化现象正被有识之士关注,脍炙人口的小小说精品受到阅读者的青睐,也被专家学者专门研究收藏。大众文化具有强大的兼容性,当我们跳出“两分法”的思维窠臼,置换成“三分法”看待世界时,是否会眼前豁然一亮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