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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面朝天”一词在今天的报纸、杂志和网络媒体上常常可以见到。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闻听女人们口中随意说出。但是这个常见常闻的“素面朝天”一词，使用得恰当吗？习焉不察，习非成是，其意义、来历以及用法恐怕也不见得为人所注意和了解，这里姑且提出，加以申说，以正视听。 首先请看，以下从网络媒体上摭拾的数例： 1、四川女孩惊艳全球并非倾国倾城多为素面朝天。 2、老师说：“要的就是你的素面朝天。” 3、她完全素面朝天，因为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什么美容护理。 4、平日上班，我会素面朝天，只是把镜子放在我办公桌上。 5、素面朝天并不是美丽女人的专利，而是所有女人都可以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 6、我所爱上的女生，是那个不事雕琢，那个素面朝天的女生。 上述例句中所使用的“素面朝天”一词，其主要意义在于表达或强调女性同志的一种不事修饰，不着粉黛的自然状态。但上述诸句皆为用词不当之例。 实际上，上述诸例也不能尽副“素面”之貌，更不可能有“朝天”之期。那么，何谓“素面”呢？先从“素”说起。“素”，原指白色生绢。如，《礼记·杂记下》：“纯以素，紃以五采。”孔颖达疏：“素，谓生帛。”又，《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又，唐·李白《感兴》诗之三：“裂素持作书，将寄万里怀。” 再由“白色生绢”而引申为“白色”，或“无色”。如，《诗·召南·羔羊》：“羔羊之皮，素丝五紽。”毛传：“素，白也。”又，《管子·水地》：“素也者，五色之质也。”尹知章注：“无色谓之素。”又，南朝·宋·谢惠连《雪赋》：“皓鹤夺鲜，白鹇失素。”又，宋·王安石《白鹤吟》：“吾岂厌喧而求静，吾岂好丹而非素？”又，元·戴良《赠别祝彦明》诗：“此时悲送君，安能发不素？” 最后，又引申为质朴无饰。如，《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又，《淮南子·本经训》：“其心愉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高诱注：“素，朴也。”又，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德行》：“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又，唐·杜甫《西枝村寻置草堂地夜宿赞公土室》诗之一：“赞公汤休徒，好静心迹素。”又，宋·曾巩《郓州平阴县主簿关君妻曾氏墓表》：“性俭素，于纷华盛丽之际，无所好。” 由上可知，“素面”，当有“白皙之面”，正如唐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递呈苏涣侍御》诗云：“忆子初尉永嘉去，红颜白面花映肉。” 或指“质朴无饰之面”，即自然赋予的，生来具备的，自然生成的，自然形成的脸。 据《汉语大词典》“素面”条：“素面”指“不施脂粉之天然美颜。”该条所引用的书证材料，兹迻录如下： 唐·李白《赋牵牛》诗：“素面倚栏钩，娇声出外头。” 又，前蜀·杜光庭《虬髯客传》：“公遽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画衣而拜。” 又，宋·王十朋《丁香花》诗：“素面含情宋玉愁，仙肌带湿真妃澡。” 又，清·和邦额《夜谭随录·碧碧》：“既辨眉目，果美甚，丹唇皓齿，华发素面。” 由上观之，“素面”一词，不仅仅指妇女不施脂粉，而更分明的是强调一种美丽的“天然容颜”。若没有美丽的“天然容颜”，则不够“素面”之标准。 我们再看几首唐诗的用例： 韦应物《送宫人入道》（一说张萧远诗）诗：“舍宠求仙畏色衰，辞天素面立天墀。金丹拟驻千年貌，宝镜休匀八字眉。公主与收珠翠后，君王看戴角冠时。从来宫女皆相妒，说著瑶台总泪垂。”这位宫女能获得帝王的宠幸，凭依的是自己的色佳，一旦“色衰”，即有“辞天”之忧。但“色衰”是无法抗拒的生理现象，即使求仙，或服食金丹，欲保留“素面”，均无济于事。 又，韦庄《闺怨》：“戚戚彼何人，明眸利于月。啼妆晓不干，素面凝香雪。良人去淄右，镜破金簪折。空藏兰蕙心，不忍琴中说。”这位闺中少妇，思念远行的丈夫（“良人”），心境悲戚，有无限缠绵缱绻之意，无处处诉说。这位妇人的美艳也于诗中可见：明眸如月，素面如雪，再加以兰蕙之心，真个神妃仙子。 又，杜光庭《咏西施》（一作郑遨诗）：“素面已云妖，更著花钿饰。脸横一寸波，浸破吴王国。”此诗咏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西施。此诗的立意在于表达红颜祸水这一主题。说其“妖”，或“脸横”，但恰恰说明了西施的美艳。 总之，上述诸诗表明：“素面”当指“美颜”无疑。故此，今日轻言“素面”，未免名实两乖，贻笑大方了。 那么“朝天”是指面对天空吗？否也。“朝天”，指入朝觐见天子。“天”，指“天子”。如唐·王维《闻逆贼凝碧池作乐》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再朝天。”又，宋·张孝祥《蝶恋花》词：“待得政成民按堵，朝天衣袂翩翩举。”又，明·李攀龙《元日早朝》诗：“禁城春色引朝天，接迹夔龙近法筵。”又，清·曹寅《春日过顾赤方先生寓居》诗：“逆旅药香花覆地，长安日暖梦朝天。” 合而观之，则成“素面朝天”一词。但这个常见常闻的“素面朝天”一词，却被一些常见的成语工具书拒之门外，真乃怪哉!笔者查阅了诸如《汉大成语大词典》（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6）、《汉语成语辞海》（朱祖延主编，武汉出版社，1999）、《中华成语大辞典》（刘松筠等主编，吉林文史出版社，2001）、《汉语成语大词典》（湖北大学古籍研究所编，中华书局，2002）、《汉语成语大辞典》（汉语大词典编纂处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中国成语大辞典》（王涛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汉语成语源流大辞典》（刘洁修主编，开明出版社， 2009）等书，均不见“素面朝天”的背影。 于是，笔者以为“素面朝天”这个词应该不属于成语，而是一个典故。据《汉语大词典》“成语”条，其义有二：一指习用的古语。元·刘祁《归潜志》卷十二：“古文不宜蹈袭前人成语，当以奇异自强；四六宜用前人成语，复不宜生涩求异。”清·李渔《闲情偶寄·词曲上·音律》：“凡作倔强聱牙之句，不合自造新言，只当引用成语。”二指长期习用，结构定型，意义完整的固定词组。大多由四字组成。清·任泰学《质疑·经义》：“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或是当时成语。” 而“典故”，据《汉语大词典》“典故”条，指诗文等作品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来历出处的词语。清·昭槤《啸亭续录·大戏节戏》：“其时典故如屈子竞渡，子安题阁诸事，无不谱入，谓之月令承应。”清·赵翼《瓯北诗话·查初白诗一》：“语杂诙谐皆典故，老传著述岂初心。” 原来“素面朝天”一词，典出宋·乐史撰《杨太真外传》。该书卷上云：“七载，加钊御史大夫，权京兆尹，赐名国忠。封大姨为韩国夫人，三姨为虢国夫人，八姨为秦国夫人。同日拜命，皆月给钱十万，为脂粉之资。然虢国不施妆粉，自衒美艳，常素面朝天。当时杜甫有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涴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又赐虢国照夜玑，秦国七叶冠，国忠鏁子帐，盖希代之珍，其恩宠如此。” 由此可见，“素面朝天”一词，大有来头。其主人，非指普通的女性，而说的是唐朝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其容貌，堪称“素面”，是指具有天生丽质，美艳无比；其心性，自信十足，无需粉饰；其觐见对象，乃玄宗天子；其装饰，“不施妆粉”，“淡扫蛾眉”。所以，《汉语大词典》“素面朝天”条给出的解释为：“指不施脂粉而朝见皇帝”。 基于上，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成语使用的范围较为狭窄。这或许也是一些常见的成语工具书不收录此词的缘故吧！而今天使用这个成语，则当谨慎对待，不可轻易乱用。倘要使用，泛泛而称，赞美女性，则“素面”可矣；“朝天”，则当难再矣！ （作者单位：河南省固始县慈济高级中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