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映红是鲁迅文学院第十九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的学员,他的淳朴与真诚、谦恭与勤奋、人品与才华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映红入学时还在西藏部队服役,是由西藏自治区作家协会选送来的。在那一批来自全国各地的50名作家里,会很容易找到他,他有一张经过高原强烈紫外线灼射的脸,灿若桃花,那是高原特有的标记,我常喊他“映山红”。无论上课、研讨、座谈,还是社会实践及各种活动,他都积极踊跃参加。上课时他像小学生一样,以军人特有的坐姿,认真听讲,一丝不苟做着笔记;课间休息或者在校园里,即使遇到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或者送快递的小青年,他都彬彬有礼,像是面对博学的长者。我想这既缘于他的品质心性,又与他在西藏高原的经历有关,面对无数屹立的“神山”和雪山下碧波万顷的“圣湖”,20余年身处这样的环境,自然会觉得天地之博大,自身之微小。 映红的诗集《西藏,西藏》,就如雪山般圣洁、碧波般荡漾、大地般深沉,是一曲发自心灵的高原之歌。 《西藏,西藏》中的映红,是军人的映红、西藏的映红、游子的映红。先来看看作为军人的映红,“你知道/他命运多舛/注定虎狼为邻/不要奢侈谁的善良/不要祈求/虎狼以草为食/想毫发无损/只能箭弩上弦,刀斧锐利”,这些文字,展露出他的经历和才华。这些词语,放在别处,会让人觉得全身发凉,而出现在一位戍边军人的文字中,就会让人感到亲切、妥帖,全身充满豪情与力量。雪域高原的一草一木、巡逻战士的爬冰卧雪、背水战士的手脚并用、探亲军嫂的千折百回、韶华战士的孤单坟墓,都基于军人的道义、责任和担当,他把军旅生活的见闻、感悟和历史事件凝聚笔端,变成诗行,以朴实、厚重的文笔,娓娓道来,把青藏高原的艰险、戍边军人的忠诚、岁月深处的炮火硝烟次第呈现在读者面前,给人一种深刻隽永唤起历史钩沉的思考。 “认识高原三十年/走近高原二十年/在一座雪山怀里/我轰然下跪/向这个世界低下高傲的头”。“来到这里/我不愿回去/决心像索南达杰那样/留下热血和骨骼/陪伴可可西里/她性情耿直/不算计于人/她目光清澈/见不得污浊”。不难看出,这是作为西藏的映红,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到一位从军20余年的老兵,他在西藏的时间比在内地的时间还要长。西藏既有众多的“神山”、“圣湖”、奇特的风俗习惯、厚重的民俗宗教文化、金碧辉煌的寺庙,也有高原的风霜雪剑、高寒缺氧、物资匮乏,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估计他也动摇过,甚至产生过退缩的念头,但他最终选择了坚守,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留在雪域高原,无怨无悔。没有对西藏山水的热爱、对藏族同胞宗教信仰的热爱、对淳朴善良的藏族同胞发自内心的热爱,是做不到的,可以说,那一片高天厚土已经融入他的血液,诗集中100多首诗作中,大约四分之三在写西藏,用他的话说:“我低着头/次第写下神山,圣湖,宗喀巴/界碑,故乡,祖国/有的是图腾/有的是祖宗”。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在繁衍生息数千年的藏族同胞面前,在勤劳智慧创造了光辉灿烂文化的人民面前,任何人只能心生敬畏,双目仰望。 一个人不管走得多远,飞得多高,对于故乡,都是孩子,故乡的老屋小院,小院的鸡鸣犬吠,屋脊上的炊烟旧瓦,和其情其景里忙碌的亲人,对于游子来说是一缕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血脉,是一条跨越千山万水、延绵不断的脐带。这在映红笔下体现得淋漓尽致,比如他眼里的父亲:“此刻窗外正在飘雪/从珠穆朗玛峰赶来的天使/次第沸腾/与白大褂,银针/药水和父亲的痛交织/在眼前纠缠/心里堆积/连喜马拉雅山劲风都吹不去”。再看他眼里的母亲:“母亲不知道/照常洗侄儿衣服,缝父亲袖口/抱柴生火,择菜添水/想用七十二岁的眼睛和受过重伤的手/给我做曾经的味道/但有时盐少/有时多醋/有时锅煳”。再看他心里的家乡:“院落,土路/高矮或新旧的门/像泄气的车袋/石磨大碗/穿梭的身影和笑容/有的陪伴荒草和鸟鸣/有的用大江东去的姿势/钻进雾霾寻梦”。通过这些文字,仿佛看到一个从黄土地走出来的血性军人,看到一个忠孝不能兼顾但力争做到最好的儿子,看到一个迎风斗雪、左手持枪右手执笔的游子,字里行间充满真情、真诚、真性。把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熔铸成诗,没有玄奥的理念、艰涩的哲理、陈腐的模式,但又展示着一名高原军人独特的人生阅历和丰富的内心世界。 当然,作为一名诗歌创作者,由于特定的工作环境、职业习惯,映红的诗句难免稍显直白,但我相信,凭他的好学和认真,假以时日,会呈现给我们更加出色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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