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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永远年轻,只有我在老去——访韩国作家金重赫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中国作家网 罗雅琴 参加讨论


    
    金重赫
    
    《企鹅新闻》韩文版
    金重赫,男,小说家,1971年出生。2000年在《文学与社会》发表小说《企鹅新闻》,正式踏入文坛。金重赫的小说致力于关注正在消逝的“小 而美”的物件,对“日常性”进行哲学思考。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幽默风趣的叙述基调,深受读者喜爱。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企鹅新闻》《乐器图书馆》 《1F/B1》《假臂拥抱》,长篇小说《僵尸村》《单轨先生》《你的影子是星期一》等。曾获韩国金裕贞文学奖、文学村青年作家奖、东仁文学奖等。
    如果把金重赫的小说放在一起进行审视思考,会找到许多韩国当代文学的特质。从首部短篇小说集《企鹅新闻》到荣获“2015年东仁文学奖”的新作 《假臂拥抱》,我们看到了极富时代怀旧特色的“原材料”,看到了影视剧般的场景描写、人物刻画、对话设计,看到了有如音乐DJ一般的后现代艺术技艺,还看 到了荒诞与真诚、细小与宏大、个性与集体、特立独行与标签化等相互冲突拉扯又交织融汇的矛盾共同体。
    应韩国文学翻译院邀请,我采访了金重赫。不论是政治、社会的历史,还是家族、家庭的责任,往往成为东方作家最显著的身份坐标。但金重赫希望在这 些特征的缝隙间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我希望和身边的人分享一种距离感,一种好奇的距离感。”这样更能关注最本真、最纯粹的自我,而不是借由他人来定位自 己,也不会使自己落入到所谓“东方作家”的形象陷阱之中。“文学创作中的音乐DJ技艺,只是我150种,不,200种艺术创作手法中的其中一种。”
    “城市永远年轻,只有我在老去。”他在短篇小说集《F1/B1》的结尾如是写道。采访中,这种对外部环境与个体内心的深入思考更真切地反映出来。
    获得属于自己的颜色
    罗雅琴(以下简称“罗”):在《企鹅新闻》中,你描写了难懂的设计图、灰色的打字机和无厘头的香蕉股份公司,这些都是“毫无用处”之物,为什么要选择普通之物作为描述对象?
    金重赫(以下简称“金”):在我当作家之前,就曾经考虑过,如果哪一天我成了作家,会选择怎样的和别的作家不同的颜色呢?我思考了很长时间。然 后,决定把自己曾经真心关注过的一些事物,描写到小说里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属于自己的色彩。我出生在1971年,成长过程中的80年代是韩国急速 变化的时期。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现了许多新事物,诸如打印机、磁带、电子游戏机等,它们迅速产生,又迅速消亡。很多人开始关注那些事物,关注社会的变化。 我那个时候也如此,后来我决定把这些见证时代变迁的事物写到小说里。
    罗:在《企鹅新闻》中,你关注消逝的无用之物;在《乐器图书馆》中,关注消逝的声音;在《F1/B1》中,则关注城市空间里正在消逝的存在。执著地关注这些边缘存在,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对工业文明的一种感伤式的反抗?
    金:如果说反抗的话,确实是一种反抗,是一种小小的、自身的反抗。我对宏大的题材,比如社会的革命,不太感兴趣,但是却很关注细小的事物。我在 日常生活中也是这样,对小东西特别关注。有一些事情我是从来不做的,比如开车,还有就是买很贵的相机和设备。我喜欢细小的东西,经常买一些小东西来感觉和 体验。这样,我就能保持对小东西的敏感。在生活中看到平凡的人、平凡的事,以自身独特的方式给人带来感动,我觉得这是一种力量,应该把它们记录下来。
    罗:写细微的东西,容易沦为琐碎。你在小说中怎样做到平衡?
    金:这实际上是要寻找一种感觉。比如,在公园里看到一辆自行车,大家可能关注两个轮子,但我会关注两个轮子之间的链条。我关注的是那些小的、容易被人忽略的东西。我一直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努力去寻找事物隐藏的美,或者是美丽的瞬间。
    罗:去年6月你在“中韩日东亚文学论坛”上发表了“如何获得文学创作的灵感”的主旨发言。演讲中,你提到了英国文学批评家拉斯金的艺术主张。你说:“照片所拍摄到的场景和画面,无论如何专注努力,都看不到事物自身以外的美。”这能不能代表你的基本审美观?
    金:的确,拉斯金的主张我非常赞同。在创作小说时,我一直思考读者、作者、作品三者的关系,思考他们之间应该有多大的距离。既不能光描写我自身 的经历,也不能把读者放到很远的地方。我曾经读到过读者对我的评价,说我的小说既描写,又超越,仿佛作者站在不远处在对我们说话。我觉得,这位读者所提到 的距离,是一个很好的比喻。即便是对小事物的描述,也不能像举着照相机一般去记录。它们有着超越自身的美。因此,创作一部小说,作者的任务就是要把那些日 常普通事物上面蒙着的灰尘掸去,让里面的美显现出来。
    艺术和人生应该相互交融
    罗:你的作品中体现出一种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在《乐器图书馆》中,主人公不辞辛劳地把每种乐器的声音单独记载下来,借此表达对个体身份“标签化”的质疑。你怎么看待个体的标签化?
    金:标签化对个人来说非常重要,我自己也有标签,那就是一个做记录的人。同时,我也觉得自己是翻译家,一个把生活翻译成文字的人。当然,于我个 人而言,我主要是翻译和记录一些小的事情,把那些人们不关注的、看不到的、听不到的、正在消失的,都记录下来。所以,就作家这个身份来说,我的创作不是创 造,不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是把细小事物的美找出来,记录下来,翻译出来。我觉得,这是我非常重要的标签。其实演奏家、钢琴家也一样,在弹奏作曲家作 品的时候,他们也不是在凭空创造音乐,而是把音乐中那些细小的美的部分,用自己的方式领会,去翻译出来,传递出来。
    罗:这让我想起了你的短篇小说集《乐器图书馆》的第一篇“自动钢琴”,你在其中写道:艺术家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借给艺术。这是你的艺术理念吗?
    金:当时是这么觉得的,但现在不那么想了。作为一个钢琴演奏者,重新分析作品的过程很重要。这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细微之处体现的是艺术家个性 化的气质。对作家而言也如此,作品的产生不是文字的自动组合,选择去关注什么,怎样去组织文字,起作用的就是作者的个人气质。艺术和人生应该相互交融。拉 斯金就曾经说过,用来写作或创作的工作台不应该放在房子中间,而应放在窗户旁边,原因就是我们应更加关注人生,而不是只醉心于创作本身。
    罗:除了对个体价值的关注外,你的小说中总会有一种“共同体”的形象。比如《灰色怪物》里和“我”因共同钟爱某个型号打字机而惺惺相惜的“男 子”,《塑料狂时代》里的“我”和经常相约去淘碟的“考拉”,《玻璃盾》里的“我”和永远一起面试的“M”等。请问你是在有意识地创造这种“共同体”形象 吗?在韩国文坛,你和哪些作家属于同一个“共同体”?
    金:在韩国社会,“家族”的概念非常重要,甚至是核心的概念。但我本身不喜欢这个概念。因为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成员,需要背负很多你不想背负的东西。所以,与大家族相比,我更希望有一些共同的小团体,可以和身边的人分享某种兴趣,但彼此又能保持一种好奇的距离。
    在韩国文坛,有许多文学前辈和同辈对我影响很大。但要问我具体的人,一时还真说不出来。除了创作之外,我还做一些电视广播和音乐方面的工作。在 每一个领域,都会有对我影响很深的人,也有许多和我分享共同兴趣爱好的人。比如我长期担任嘉宾的“红色书屋”播客的主持人李东振,他是电影评论家兼作家, 他对我的影响比较大。另一位是朴承宇,电影编辑兼评论家,我们三个人年纪相仿,经常在一起谈论作品,一谈就是五六个小时。我今年45岁,在韩国应该是一个 家庭的家长了。通常我这个岁数的男人聚集到一起,都是谈经济上的困惑。但幸运的是,我周边有许多和我一样爱读书、爱看电影的朋友,我们能够分享共同的爱 好。创作是比较孤独的过程,我愿意和其他孤独的人在一起,谈论一些孤独的事情,比如别人都不会谈论的文学主题,对我来说这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文学作品是可以靠近和分析的
    罗:在你的短篇小说中,很少有女性人物登场,即便有女性角色,也罕有直接描写,比如《乐器图书馆》中“我”的女友、《无方向公车》里的母亲,都只是“缺席的存在”。请问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金:在韩国也有许多读者会问同样的问题。因为《企鹅新闻》中,主人公的视角是少年,女性不能进来,进来就要谈恋爱,就要写到爱情,而写爱情故 事,韩国许多作家比我要更擅长,所以我一直没有写这方面的故事。但最近有些变化。在我的新书《假臂拥抱》中,可以说每篇都有女主人公,有很多女性角色登 场。
    罗:有人把你称为DJ作家金重赫,因为你在创作中出色地运用了“混音”的技艺。请问你怎么看待这种叙事技艺?
    金:我个人确实很喜欢音乐,也很喜欢音乐DJ。做音乐DJ很难,一定要具备选择好音乐的能力,要能分辨出来哪些音乐的音色最好。作家也是一样,要有能力来判断生活中哪些东西拿进小说之后,会成为好的作品。
    罗:你有时会用别人写过的作品进行改写,这很需要勇气。这是否也算是一种“混音技艺”的尝试?
    金:可能是因为自己脸皮比较厚吧。喜欢读书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人读完书之后,书还是干干净净的;另一种人读完后书很脏,他在上面写写画画, 还贴各种纸条,我就是这种人。我觉得,文学应该是这种状态。不要把作品当成神一样崇拜,要更加靠近过去,去分析里面的文学符号。文学不能是很远的东西,而 应该是可以靠近、可以进行分析的。
    罗:我们在读《企鹅新闻》《乐器图书馆》时,看到了一个很青春、幽默、阳光的作家;但是在你后来写的一些作品中有变化,尤其是《F1/B1》的最后一句:“城市永远年轻,只有我在老去”,让人感觉非常伤感。请问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金:这是一个自然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许是短篇和长篇的关注点不一样。短篇小说关注的都是生活中很细小的部分,长篇就不一样,要反映到各种各样的人。作为作家,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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