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大时代,女作家丁玲一生命运跌宕起伏,波澜回旋,表现出罕见的曲折和多变。尤其是丁玲丰富庞杂的个体情史,在文坛内外,招致无休止的评议。 作为文人,丁玲的完成度颇显不足———出道伊始即被寄望鹏飞万里的她,到头来终难比肩“鲁郭茅巴老曹”及沈从文张爱玲,比之早逝的萧红亦有不如,令人叹惋有加。幸而《莎菲女士的日记》《不算情书》 诸文,以其对于女性爱情及心理的极致化书写,使丁玲成为“五四”迄今中国女性主义写作之先锋,足令当下赤膊上阵的身体写作者赧颜。凭此一点,即可让丁玲昂然挺立于文学史册。 作为人,丁玲的完成度则是极高的和超常的,其心路历程与情感体验,简直达到了丰富的极致,驳杂的峰巅。丁玲遂以其丰富驳杂的一生,成为人大于文的典型个案。纵览丁玲性格性情,即便披上了几层坚硬的革命铠甲,骨子里仍保有一颗奔腾的文艺心脏,唯此,才成就其飞蛾扑火不计后果的传奇遭际。湖湘女子丁玲,一生驾驭着激情的雷电,奔走于情爱的疆场,追风逐月,大开大阖;这位粗枝大叶而又细腻旖旎的爱情女英豪,每一言语举止,往往裹挟着翻江倒海般的气势。 李美皆的随笔《丁玲与瞿秋白》(载《作品》2017年第2期),叙述与议论并举,史料与感知互动,气盛言宜,文韵舒展。作者以史料为依托,以细腻笔法解读主体内宇宙,大胆透析并阐发滚滚而去的革命洪流中的情与爱,尽展丁玲与中共早期风云人物瞿秋白之间的情感交错与生命交集。从中,我们看到了革命者的坦荡心地,女文青的幽婉风怀,赤子之心的交汇,透明人格的对撞,看到了粗糙年华的隐秘情史,历史风涛中一脉苍凉诗意的延展;进而从种种披肝沥胆的爱与被爱、恋与暗恋,从那些既往岁月的细枝末节中,感受到历史主体的呼吸和体温。丁玲终其一生,都生活在一段段酣畅张扬刻骨铭心的爱情之中,堪称“爱情收割机”。无论置身何种波诡云谲的场域,丁玲总是全方位地打开一己,无保留地亮出一己,始终让自身处于一种透明的、童言无忌式的非保护状态,因此经历了诸般风波,承受了各类伤害,但仍活出了本真的自我。对于丁玲身上这种天才性与情绪化的同步并生,作者予以感同身受的体察和理解,可谓知音。 除了主角丁玲,另一诗性满满、不合时宜的革命家瞿秋白的形象,亦跃然于笔端。作为别样的革命家,文学是瞿秋白永远的乡愁,是其性情所系,念兹在兹;政治则是其道义选择,无可推卸。种种的阴差阳错,使得瞿秋白在文学与政治之间盘旋,如陶潜《归园田居》所谓“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其文学之翼因此未能充分打开,其生命之杯亦倾覆于政治战车的巨轮。瞿秋白在尘世走过的短短36载轨迹,入木三分地彰显了性情和道义的冲突。而丁玲至其晚年,在文学上的“田园将芜”,客观上亦正是文学相逆于政治的某种外化和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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