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一部小说的创作,应该像树木似的成熟
陈河:2016年的写作成绩单 刚进入2017年,陈河就在微信朋友圈向大家报喜:中篇小说《义乌之囚》上了《小说月报》新年的第一期头条。 对旅加温籍作家陈河来说,刚刚过去的2016年绝对是个丰收年,他的两部新作频频出现在国内文学界、图书界各类排行榜、年度选本中: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甲骨时光》入选中华读书报2016年度15本文学类好书、中国出版协会公布的年度中国30本好书,获华侨华人中山文学奖大奖;刊发于2016年第10期《人民文学》的中篇小说《义乌之囚》入选中国小说学会2016年度中篇小说排行榜、2016中国中篇小说年选(谢有顺编选)…… 交出这样一份成绩单,身材高大、温州军分区篮球队员出身的陈河调侃地说:我使出了洪荒之力。 写小说要有耐心,让它慢慢生长 《义乌之囚》是陈河认为自己近年来写得最好的中篇。但这部小说断断续续写了五年。 小说的最初灵感还是源于陈河在阿尔巴尼亚做生意时,听说的一件事。一个从意大利到地拉那做生意的温州小伙子生意开张不久,帮他在义乌组货的弟弟被人杀死了——这件事情让陈河印象深刻。后来他定居加拿大,也开始去义乌进货做生意,和义乌打了十几年交道。五年前他觉得应该写写义乌了,这个触须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小城。 可是陈河只写下开头的部分文字后,就不得不搁浅。要写出一个全球化视野下枝蔓丛生如怪兽般的义乌,不是件容易事。“这几年里,我心里一直会挂念这小说,经常会拿起它来,想好几天,觉得自己已经找到办法了,奋笔疾书,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 当然进步还是有的,只是像植物一样生长着,难以觉察。又经过了两年多时间的琢磨,他总算把这篇小说想通,写成了。“这样我最终以蜗牛的速度让小说抵达了遥远、黑暗而神秘的地方。” 陈河在谈及创作感受时,多次把小说比作植物:“我知道,写一部小说需要耐心,得让它慢慢成长。” 《甲骨时光》的成长过程也经历了五年时间。这五年间,用陈河的话说,“遇到无数挫折,走了很多弯路,还经常无路可走。” 虽然站在殷墟遗址前,感受到了历史巨大的气场,虽然在国内外搜罗了大量的专著资料,内心不时涌动着许多奇思妙想,但陈河还是感觉有点发虚,拿不定主意是否动笔。他甚至把决定权交给了一枚硬币。第一次掷硬币的结果是先写别的书,这个结果让陈河不甘心,他决定再掷一次,结果还是让他先写别的。陈河只好开始写别的书,可是那书总也写不下去。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内心真实的意愿?经过这番小小的折腾后,他下定决心动笔写安阳的故事。 果然不出预料,又是一次艰难的跋涉。他一度掉进历史材料的坑里,找不到推进故事的情节,内心顾虑重重,枯坐书桌前写不出一个字。好几次他想放弃,但又丢不开。费尽周折拿出的初稿却也并不满意,因为不是梦想中的样子。直到又去寻找新的资料,其中的细节描写终于为凌空舞蹈的想象提供了坚实的落脚点。 “一部小说的创作,真的应该像树木似的成熟,不勉强挤它的汁液,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也不担心后边没有夏天来到。”陈河引用里尔克的话这样总结。 不论写现实还是写历史,都要“好看” 冬日的早晨,杰生从多伦多赶到义乌。在店铺挨着店铺、迷宫一样的市场里寻找一个名叫小青的女子。而这个女人只是他追寻弟弟莫名被杀的一个线索……一桩死亡事件勾连出种种人物的命运:背负着全家人的致富梦想在异国他乡辛苦打拼的杰生、不安于现状擅自挪用了哥哥货款最终死于非命的杰林、身穿军服背着冲锋枪行踪诡异的商人查理——在义乌,这个闻名全球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淘金者”,他们满怀梦想,共同演绎了这个时代的迷茫和疯狂。 《义乌之囚》,披着貌似悬疑小说的外衣,不急不缓的叙述却引人迫不及待一路追下去,在陈河用文字布下的迷宫里寻找一个又一个谜底。 《甲骨时光》同样是一座迷宫。但这次它闪耀着魔幻的光彩。民国时期的考古学家和三千年前的贞卜师冥冥之间的灵魂相通,串起了一幕幕梦幻、欲望、阴谋和暴力交织的剧目。 在围绕殷墟考古发掘而进行的这场民族文化保卫战的历史大背景下,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侏儒身材的伪刻高手、骑着一匹白马操着一口河南话的加拿大牧师、身患麻风病的通灵巫女、在中国大地上四处寻找宝物的日本人——所有人物的命运都与地下埋藏的千年甲骨纠结在一起。 历史的宏大叙事和文学的细节刻画,真实的人物形象和虚幻的时空场景,都在陈河笔下不动声色却又奇异地呈现。作家麦家因此赞叹“他让艺术的想象力飞上了历史的天空”。 不论是写现实,还是写历史,陈河的小说都被公认为“好看”。注重叙事结构,注重表现技巧,注重氛围营造,他从西方文学中汲取了大量的营养。美国的海明威、福克纳是陈河年轻时的偶像,而现在他更喜欢帕慕克、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的作品,尤其是帕慕克的每本书几乎都很认真地读过。写作遭遇瓶颈的时候,他会一遍遍翻阅这些大师的作品,也许其中的某几句话就突然给了他灵感。 十来年没写作,现在看来倒是件好事 陈河这些年开始专职从事写作。 这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青年在人生的跑场上绕了一个大圈,经历了十多年的出国谋生、商场磨砺之后,于十年前重新回归文学。 这十多年远离文学的时光,陈河事后回想起来,才恍然惊觉: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一次放弃才成全了我日后做职业写作者的梦想。这样看来,我这十来年没写作倒成了好事,给了我一些积累,有了一次喷发的机会。 1994年,在温州长运公司任职部门经理的陈河下决心出国经商。那时他已经36岁。先是在阿尔巴尼亚呆了五年,经历了多次战乱,甚至遭遇绑架死里逃生,最后自己家里都放了冲锋枪自卫。1999年他带着家人移民到加拿大,在这个冰雪之国再次创业。几年之后,生意做得不错。他一度以为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小商人了。 可是当生活日渐安定,闲暇时光越来越多的时候,早年埋下的文学种子开始苏醒。2005年陈河重新拿起笔,写了第一个中篇《被绑架者说》,记录下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被绑架的经历。 “重新写作是个艰难的过程,有很长时间,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早已退出江湖栖身天涯海角的刀客,武功已全废。我整整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回到写作状态。”《被绑架者说》后来刊发在《当代》上,赢得了一片叫好声,使陈河成功地迈出了回归的第一步。 陈河在国外的生活比较安静,因为对他来说,“金钱已不重要,虚实难辨的名声也已看透”,正可以专心写作。他每天早晨从八点钟开始,可以写上两三个钟头,如果顺利,下午也会再写一两个小时。十年下来,写出了中短篇小说《黑白电影里的城市》《夜巡》《西尼罗症》《我是一只小小鸟》《南方兵营》,长篇小说《红白黑》《沙捞越战事》《米罗山营地》《布偶》《在暗夜中欢笑》等,获得了首届咖啡馆短篇小说奖、第一届郁达夫小说奖、《小说月报》第十四届百花奖、《人民文学》中篇小说奖等。盘点着自己这些年耕耘的收成,陈河是满意的:“我差不多每年都能有一本书出版,值得高兴的是,没有一本是滥竽充数的。” 陈河庆幸自己重新回到写作,“这一步走的还是对的。如果不回到写作,我大概也跟温州的小老板差不多,打打麻将,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 在文学圈外打拼的十多年,恰是命运奇特的安排。陈河曾在《为何写作》中如此告白:“这十几年所经历的事情给了我丰厚的生活积累,让我的生活外延大大扩展。我源源不断地写出了作品,有了自己的粮仓,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有几根挂在墙外晒太阳的老玉米。” 重回文学江湖,倏忽又是一个十年——未来陈河想做的只是要走遍千山,寻找几块上好的材料,锻铸几把毫光四射的稀世宝剑。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