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经历过苦难的人,很难对苦难有深刻的理解,也很难对身处苦难的人赋予真正的关怀。以至于一些作家认为,苦难就是悲惨。他们对人的磨难或置之不理,或抱之以狭隘的谩骂和咬牙切齿的嫉恨。但近来整理60后作家邵丽的稿件,她对苦难的理解和书写,早已超越了苦难本身,令我心生敬意。 她说,如果我们把苦难理解成悲哀,那我们的姿态比苦难本身还低,我们被苦难压迫着,根本无法超越它。只有在苦难里锤炼了信念,在打击面前才能挺住尊严。挺住尊严的人,几乎在邵丽每一部作品中都可以找到——王跃进、刘万福、明惠、齐光禄、王祈隆……他们充满着不屈与抗争,甘愿在苦难里磨练,也不愿向苦难低头。这种顽强的精神,一直以来都深埋在邵丽的骨子里。 1965年,邵丽出生在困难时期,生存还是死亡,忍受饥饿还是要尊严,这些问题依然绵延在她生活过的小镇上。那时物质匮乏,反倒是一些读物,给了邵丽精神上的安慰。彼时放在邵丽手边的除了《红楼梦》,还有前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前者塑造了林黛玉的悲剧,后者则磨练出了钢铁般的意志。这些人物的存在,让邵丽有了“滤尽严酷之后,好像留下来的都是温暖”的感觉。 此后,她更是阅读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一系列俄罗斯作家的作品。他们忧心忡忡,把人物放在万般忍受的境遇里,来锤炼他们的信念。对邵丽而言,这正是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之处:崇高的悲剧美、他们对人性进行不竭地追寻,以及面对苦难所给与的宽容态度。这些都给了她文学启迪。因着后来沉入农村挂职的经历,邵丽把对城市的想象义无反顾地投向了农村底层。反感于一般作家对苦难的肤浅理解,她就像一位医生,用手术刀般的笔,把一个个小人物送上了悲剧美的手术台。 在《我的生存质量》中,哥哥们觉得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父辈那样的成就,所以要创造一个完美的家庭来安慰自己:创造一个“妻子”、“孩子”和“父亲”。在《第四十圈》中,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好老板、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齐光禄,最终拿着日本刀走向了他本不该去的操场。而“王跃进”则陷入三生三死的循环悲剧。有人说,苦难本身够不成悲剧,与之抗争才会酿造悲剧。哥哥、齐光禄、王跃进等等人物的悲剧,正是不满足于命运安排,与之抗争的结果。 可是,这些人物一定要那么活着吗?邵丽给出的答案非常明确,“他们一定要那么活着!他们别无选择!这才是最悲凉之处。”她没有改变齐光禄的行为,“那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生命绽放,如飞蛾扑火般决绝和神圣”,这恰恰构成了人物的悲剧美。 从这一层面来看,邵丽同伟大的俄罗斯作家就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他们都书写苦难,把人物放在苦难中进行锤炼,从而让我们看到希望,看到尊严,看到了更多对生活的悲悯和对生命的热爱。他们身上的不屈,正如同暗夜里涌动的星河,发出穿越黑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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