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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来:迟子建,她是森林中的存在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小说月报》 阿来 参加讨论


    飞行在天上。从旧金山到北京,再转机成都。
    昏睡一阵醒来。眼前的电子屏幕闪烁着蓝光。上面是航迹图,漫长的飞行到了尾声。刚刚飞过的西半球正坠入黑暗,东边的半球正被阳光照亮。航迹的后方是蓝色的太平洋,前边是亚欧大陆,陆地的色彩多半是棕褐色,表示荒漠、流沙和过度开垦的农业区域和工业化时代的城市群落。但刚刚进入的这一片,却是少有的大片绿色。于是,脑子里便出现一本书的名字:《在乌苏里莽林中》。一个俄国地理学家的探险记。对俄国人来说,机翼下是他们刚从大清帝国掠夺来的陌生的新边疆,森林中便充满了历险与奇遇。是的,这里曾是中国的土地,但是,熟悉这片森林与河流的人们没有书写过这片辽阔大地。一片土地,如果未经书写这种发现与记录方式,并不构成真切的记忆。
    连绵的思绪中,飞行在继续,到了今天的国境线上,仍是亚欧大陆上以浓重的绿色覆盖的地区之一。熟悉的中国城市的名字开始显现。最醒目的那一个是哈尔滨。于是又想起一些关于这片疆域书写的一些作品:《白银那》《清水洗尘》《额尔古纳河右岸》,以及《群山之巅》。那是永驻在了中文里的无边的森林,连绵的群山,纵横的江河。而这些只是背景,重要的是,在这样宏阔的背景中,人开始出现——生产的人,生活的人。这些人,总是为了生活可以更美好一些而努力,但地理在赐予的同时也有更大的制约,文化与制度,在许诺光明前景的同时,也制造许多的悲情与黑暗。这些人,总是少许的成功,更多的挫败,依然仰赖于自然的庇佑,怀揣着光明美好的希冀而顽强生存,于是,莽林构成的荒野变成了现实的人间。这些文字,都是由一个出生在中国当代版图最北边的一个村落——北极村的女子来书写的。
    文字是具有伟大力量的。
    有了俄国地理学家对乌苏里的考察记录,那些土地就成为俄罗斯真正的边疆。而有了如迟子建这一系列文字的书写,黑龙江岸上这片广大的黑土地,也才成为中国人意识中真实可触的、血肉丰满的真实存在。这时,我似乎听见了她写过的那些在秋天的彩色森林中采摘都柿(蓝莓)的人们的脚步声和他们彼此间的声声呼喊。采摘是接受土地之神的馈赠,是收获。那些呼唤,却是人战胜孤独的、彼此照应关切的声音。我想,能捕捉到这些声音之美的人是怀揣着多么美丽情感的人啊!
    飞机降落北京,开手机,十几个小时飞行中积累的信息叮叮当当显现在屏幕上。其中有一条,是迟子建发来的。商量的语气,说最近要在《北京文学》发表一篇新小说,杂志社希望附一个同行写的印象记,看我愿不愿意写这样一篇文字。人还在飞机上冥想的情境中吧,不假思索就回短信表示同意。然后,脑子立即陷入空白状态。印象记?我跟迟子建交往不算多,迄今为止,见面也就十多次吧,最长的同行时间十天,也不是每时每刻单独相处,而是几个、十几个作家共同去访问一个地方。在那些日子里,她给我的印象总是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听见她在某一处和人交谈,但你总是会先于其他人的声音而听到她的。更多的时候,人还没有出现,就听见她爽朗的笑声,预告她的出现。我不是说她嗓门大,而是音质中的爽利造成了这样的效果。其实,嗓门大也正常,森林地带来的人,重重林木掩蔽,总是习惯用声音宣示自己的存在。在蜿蜒的山径上,悄无声息地猝然出现,难免使人心惊肉跳。
    还是回到机场。
    因为转机,在北京机场,和她有过几次单独的相处。两次,从俄罗斯,从意大利出访归国,同行的人大多住在北京,迅即散去,剩两个不在京城居住的人,还得继续转机,一个去东北,一个去西南。两三个小时里,一边候机,一边闲谈,话题最多的,终归还是文学,终归还是各自地域上,我们栖身其中的人群的生活,也就是人生与历史吧。马克思说,社会就是人跟人关系的总和。我们所书写的社会,范围会有所拓展,置身强大的自然中,当然不会漠视其存在,所以这种关系的书写中自然会呈现自然宏阔的身影。自然是环境,也不止于是环境,因为环境同样对生存其中的人有规定,有塑造,有启示。这样的呈现,迟子建的作品中,在在皆是。更为重要的是,我们都在共同书写边疆,黑龙江,是文化的边疆,也是国家版图的边疆;我身处西南内陆,按拉铁摩尔的说法,也是某种边疆,文化意义上的“内亚边疆”。这种文化的事功,应该说,中国当下的文学书写是少有留意的。在这样的情形中,作为一个书写者,我看迟子建,倒不在一点浅表的印象,而在于其书写价值的体认。
    那几次转机时,总是在某个地方,买一壶茶,也就是买了两个座,一边缓解长途飞行的困倦,一边交换些对于彼此作品,甚而对于中国文学的看法。
    记得有一回,是从南美回来,先从阿根廷飞至巴黎,在机场等待下一个航班,用了9个小时,说了多少回话,喝了多少回咖啡和茶,又逛了多少遍候机楼里的免税店。每逛一遍,这个有点购物狂的迟子建,都要买一两样什么,好像她对守着冷清店面的店员都深怀同情。她写作的文字深怀同情我是欣赏的,但如此不节制的购物,却不以为然。所以,她最后竟要出手买一样先前几遍都没有看上的东西时,我威胁过她,说若真买了,就不再请她喝茶与交谈了。后来,这件事被她稍加夸张,说是我要因此与之绝交,这倒有点言过其实了。两个写作者的交往,全赖于对于彼此文学所达的人性深度与美学建构的看重,不一起喝茶聊天了,还会读到彼此的文字。有情人绝交,从此不拉手,不亲热;生意人绝交,从此不再合伙生财。而写文章的人,即便绝交了,情形也并不严重,反正还会读彼此的作品。哦,印象记是不该发这许多议论的,还是说回那次漫长的飞行吧。那一回,从巴黎飞回北京,情形照旧,大多数同行的人到京即是回家,又剩我们两个,在那里转机,而且,等待的时间在5小时左右。照例,又是要一壶乌龙,坐下来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不做生意,也不在官场,两个写作人,要谈的还是文学,竟然能谈几个小时,在如今的文坛也大不易了。懒谈文学是文坛的风气了。如果要谈,主要是谈其边际效应,怎么让投资人喜欢改成电影电视,怎么让领导喜欢,谋个一官半职,再或者怎么让外国人喜欢。但我们不谈这个,我们谈人,谈土地,谈这样的人群和这样的土地上应该生长出什么样的文学。
    然后,拖着各自的行李箱去不同的登机口,一个飞往东北,一个飞往西南。有时,还会来北京开会。同在一个会上,也没有刻意见面。远远点个头有的,没见上面也是有的;甚至听见她声音在某处响起,但没见到身影也是有的。算算,不见面其实又差不多两年了。只是见她不断出来新作。比如,《群山之巅》出来,就见到她到处领奖的消息。有两回,她在北京领奖时我也到了北京,也没有见面。倒是慢慢读她的新书,又欣喜于她的深入与进步。后来,我出任一个奖项的评委,是愿意投票给她这本新书的。但更多的意见还是要表彰诗歌的努力,那努力自然也不容忽视,也算一个遗憾。后来,看到她又有新书出版。这回,又有新作发表,让我写些话附在后面,我也是非常愿意的。所以,写了这么些话在这里。也是凑巧吧,刚从美国回来,又要同几位四川的写作同行去韩国进行文学交流,便用候机的时间写这些文字,仿佛又是与她在机场那些交谈的继续。
    我得说,那是一些难忘的美好的交谈。
    我曾经为一些作家朋友写过印象记,老实说这是件难做的差事。一个作家真正走进另一个作家的内心世界,那是天方夜谭。而文字的交流,能拉近作家的距离。所以哪怕交往不多,如果能建立文学上的信任,那就是最美好的相熟。基于此,我莽撞地给阿来发了条短信,问他可否写个两三千字的印象记与我?读者看他文章便知,他访美归来,在被时差和长途飞行搞得脑袋缺氧的状态下,答应此事,但我深知难为了他。
    请阿来写这篇文章,其一是因为这十几年间,我们常同团出访,归国后因在首都机场转机候机,几次一起喝茶谈天,印象深刻。也许有相似的文学经历,也许我们都对大自然无比钟情,所以很谈得来。阿来热爱植物,记得是在巴黎,有天早晨我去酒店附近的公园散步,碰见他正端着长炮似的相机,聚焦他钟情的花花草草。我指着其中一丛直立簇生的粉色小花儿,叫道“手绢花”。他立刻纠正,说那是“锦葵”,可我说我们那儿的人,就叫它“手绢花”。阿来恍然大悟,说,那我明白了,为什么读你小说,有些植物的名字我都没听说过。因为我说的是植物的俗名,而真正懂植物的阿来,说的是学名。
    请阿来写印象记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有次在京聚餐(一家出版社请我们共同吃饭),几杯酒落肚,他对我说他喜欢我的一个短篇《清水洗尘》,那是我1998年发表的作品。时隔十八年,我写就《空色林澡屋》,主题又与“洗澡”有关,所以也想请他读这篇新作,听听他的意见。
    感谢阿来,在赴韩国的旅程中,在纷扰的候机厅,写下这篇文章,这对我是一种文学的勉励。收到他的文章后,我回短信告诉他,如今我对购物兴趣不大了(红酒除外),钱是省下了,呵呵。
    其实写一个作家,谈他们的文字,才是最好的音容笑貌;更何况,阿来写了我的笑声。
    而我想说的是,有多少埋藏在心底的哭声,才会释放出什么样的笑声。就像有多黑的夜,就会有多动人的黎明一样。
    ——迟子建
    摘自《北京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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