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学网-学术论文、书评、读后感、读书笔记、读书名言、读书文摘!

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当前位置: 首页 > 评论 > 作家论 >

张楚以及诸多话题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小说月报微信 武歆 参加讨论


    
    想到张楚的时候,我首先想到郑珍。
    郑珍,也叫郑子尹,一位出生于嘉庆十一年、偏隅西南边陲的读书人,这位自署“子午山孩”的贵州人,满腹经纶却又不事声张,一生都在寂寞地读书、安静地写作。有一本介绍郑珍的书,叫《子午山孩》,前年夏季我看了一遍,后便放在床头边上,每次翻看,总会长久感慨。进入2015年,我在阅读《小说月报》上张楚的一篇小说时,极为自然地想到了郑子尹。把张楚与郑珍相比,我觉得并不突兀,一个在遥远的西南部的贵州,一个在去省城石家庄需要九个小时路程的滦南,两个人无论从地理位置的偏僻、交通不太便捷上近似外,还有性格上的接近,至于二人相隔二百年,那又怎样?
    我与张楚本不熟悉,要不是今年年初有一个文学活动、我与他朝夕相处三天得以熟稔之外,之前我仅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2011年的第八届全国作代会。因为地域的原因,天津代表团和河北代表团座位相邻,我座位的侧后方就是张楚,当时他和坐在我左前方的北京代表团的刘震云合影,请我帮忙照相,照完相后,他又与我互留了电话,然后声音不高的对我说武哥,谢谢你;第二次和张楚见面,是去年的八月份,中国作协召开“关于核心价值观”座谈会,彼时也是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召开期间,因为河北省作为“图博会”中国作家馆的主宾省,所以很多河北作家云集北京,那天开完会后,我转身走时,正好看见张楚,我向他祝贺获得“鲁奖”,张楚红着脸,没有接我祝贺的话题,依旧低声地说武哥,我手机里有你的电话。这是我与张楚两次见面的“现场实录”,短暂得只有几分钟,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以及他小说的喜爱,也不妨碍我在心里早就把这个说话声音不高的人视为知己朋友,就像遥远的二百年前的郑珍,对他“展诵四五卷,炉火余温馨,缓步自闲散,披衣坐篱根,不觉花上露,盈盈浩已繁”的寂寞山中读书生活的向往与尊崇。
    就像郑珍的诗文曾经感动、击穿我一样,“来自遥远的滦南”的张楚,在2015年这个缺少寒冷和白雪的冬季,通过一篇《野草在歌唱》的小说,同样把我彻底洞穿,那天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疼痛、感伤,带着一双孩童般的泪眼,给天津的批评家张莉、黄桂元还有《小说月报》执行主编徐晨亮分别发去了“颠三倒四”的短信,我想事后他们一定以为我中了魔,在那个明媚的有着阳光的下午,我竟然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沉郁伤感的话语,他们大概想象不出来我当时颓丧疲惫的样子。
    为一篇小说感伤、流泪,可以追溯到我青年时代的阅读,1980年某一天的中午,我倚着车间里的绿色铁皮工具箱、坐在一条木板长凳上、穿着一件油汁麻花的工作服看完《红与黑》的最后一页时,把包着书皮、已经卷了边的书,拥抱在我的胸间,抖颤双肩,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阅读情境了。那个法国底层青年于连也是“野草”,但与张楚笔下的“野草”——我——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人生追求的“手段”,他们都在幻想成为大树的征途上使尽了全力,但于连用了“夫人”这个武器,而张楚则用了“文学”这根藤杖。我分不清《红与黑》中的于连和《野草在歌唱》中的“我”,他们到底是文学中的人,还是生活中的人——将小说里的人与生活中的人完全混淆,这足以证明一部小说的成功,许多读书的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症状。用文学评论家、在文学圈内被众多作家昵称老孟的孟繁华的话说“张楚是一个写短篇小说的圣手”。确实如此,《野草在歌唱》冲破了所有的语言桎梏,而且所有的小说技艺也已经后退,后退到了接近消失的程度,完全变成了人间的真情实感——就仿佛深夜里倾听肖斯塔科维奇的乐曲,哪里会想到这是个随时有可能被克格勃带走的人——这是一篇许多年不曾遇见的撕心裂肺的情感真挚的作品,张楚在不动声色的阔大隐忍的讲述中,让阅读者长久地无法走出他用真情营造的动人情境。
    张楚的小说曾被铁凝、苏童、阿来等人高声赞誉,但他处事为人的态度同样得到礼赞,有才华、有性情却又谦逊、平实、礼貌,接触时间长了,让人感到很舒服。年纪不大,却是一个活出“明白”的作家。一个作家是否“明白”,与年龄没有关系,许多上了一把年纪、写过所谓“有影响作品”的人,其实还在糊涂,他们待人处事傲慢无礼、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脚踩风火轮的哪吒,总是喜欢飞在人们的头顶上;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无论去外地开什么会,总要晚来一两天,然后再提前离开一两天,在会议期间还要搞出各种名堂,似乎只有给主办单位找麻烦,才能显示出来自己“才高八斗”,显得技高一筹。我相信十几年以后乃至几十年以后的张楚,即使名震海外,也不会成为那种人。因为张楚喜爱左拉的《小酒馆》,他自己也喜欢在小酒馆喝酒,并且“越来越喜欢自己变得丑陋平庸,被这世俗的庸常生活感动”,另外在这部带有浓郁自传体意味的《野草在歌唱》里,我看到了张楚柔软、爱怜的内心,作品中的“我”(我认定就是张楚,后来张楚坦诚表明写的就是自己)——那个爱好文学、酷爱写作的税务所的小干部——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河北滦南一个叫“倴城”的小城里,在改变自己命运、追求明亮生活的狭窄的生活空间里,与那么多热爱生活、爱好文学的人之间的动人交往。无论是那个喜欢酒后表演魔术的税务所的副所长,还是到处寻找“交谈对手”的热爱文学的L,还是那个开着广告公司、说出“诗人就是上帝的舌头”的留着小胡子的老周……在倴城这个“小地方”,“我”仿佛就是那个哈代《苔丝》笔下的乡下小贩德比,这一群可亲可爱的“县城小人物”,是那样动人心魄、真诚无比,所以我丝毫不怀疑张楚的小说基因,在那样有温度有情感的生活氛围里,低矮、柔弱的野草一旦茁壮成长,即使变成另外一种植物,也不会发生恐怖的变异,只能变成拥有野草基因但又拥有高度的钻天杨。
    一个小说家,通常都有两个出发地,一个来自肉身,一个来自精神。滦南小城里的普通人的真诚和善良,奠基了张楚的精神高地。他敢于将自己的命运放到文学作品里展览、抒写,如此胆量,首先需要的就是内心的真诚。
    在阅读《野草在歌唱》的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感慨的心情难以平复,最终通过张莉给张楚发去短信,我说这部小说是我近几年读到的最为感情真挚的小说,好作品的标准,就是读罢之后,总想遥望远方。张楚坦诚地告诉我,《野草在歌唱》写完后,他心里也很难受,因为都是真实的往事,他坦言当时痛彻心扉,尽管现在有些麻木,但惟一不变的是人的灵魂里对美与善的固守。张楚把那么多“野草样的小人物”抒发得淋漓尽致、感人至深,这个喝酒频率比说话频率要快上好几倍的面容羞涩的人,将那个滦南小城描述得那样令人向往,就像郑珍诗句背后的贵州山乡。
    我也见过不少成名之后的年轻作家,与成名之前判若两人,他们语言和肢体动作变得更加舒展,变得行云流水,少了过去那可爱的拘谨,他们开始喜欢大庭广众之下以自我为中心,谈话主题也不再顾及别人,而且随意将主题按照自己意志转移。张楚不,依旧那样腼腆、依旧说话低声,他喜欢倾听,很少打断别人的话题,从不另立话题山头。能喝酒,但不借酒闹事、借酒伤人。张楚在一篇文章里,这样描述自己“我本质上是个胆怯的人,跟仰慕的前辈或个性张扬的人相处,总会无端地紧张”。我从心底喜欢在众人面前讲话时稍微有点紧张的人,那种紧张其实也是一种谦逊,带有一种顾及别人感觉的心理。在与张楚相处的三天里,有天晚上我和他还有荆永鸣谈兴颇浓,于是开始喝酒聊天直到半夜,因为那会儿我正在写作这篇文章,所以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说到“张楚”,可我只要说到“张楚”,张楚就会巧妙地把话题移开“张楚”,酒后想起来这个微妙的细节,让我对他更增添了好感。张楚在一篇读书笔记里说,早年他喜欢杜鲁门·卡波蒂,但因为这个美国作家在生活中极度自恋、自以为是,他就把卡波蒂的《别的房间,别的声音》和《蒂凡尼的早餐》随手扔在一边,可见张楚“有脾气”,而且“爱憎分明”呀。
    把自己的真实经历以及真实的历史事件放进小说里,以此作为主角或是作为背景,不仅需要写作者的真诚,还需要写作者的胆量,因为“真实”这个坐标一旦界定,会让叙述空间变得狭窄、局促起来,继而叙述变得更加艰难,因为接下来的故事进程,不仅需要对历史高度的审视还兼有小说家谋篇布局的精准掌控。跟张楚有如此“爱好”的作家,如美国作家唐·德里罗,他就是把众所周知的肯尼迪遇刺案放进小说里,写成了长篇小说《天秤星座》,这就犹如张楚,把真实的“我”当作小说的“河床”,敢于让故事的波浪“在我的身上翻滚起伏”。还比如俄罗斯当代作家沙波夫,他的小说《返回埃及》也是如此,只不过沙波夫更“胆大妄为”,他把俄罗斯作家果戈理“搬”出来,虚构了与果戈理有亲缘关系的一个家庭在20世纪的悲欢离合,并且还让小说里的人物续写《死魂灵》。
    面对张楚,我除了想到郑珍,还会因为他的作品,想到国外作家的作品,比如在看张楚《七根孔雀羽毛》时,我会想到凯鲁亚克《在路上》里的人物,还会想到那个著名的“小镇作家”舍伍德·安德森笔下的“小城畸人”,但是凯鲁亚克和舍伍德·安德森只是倏忽闪过,他们与张楚其实只是形式上的近似,最后……我结结实实想到的却是斯蒂芬·金。
    我觉得张楚和斯蒂芬·金的作品,有一种内在的相似性。金在谈到自己写作欲望时说“要让小说有人身攻击的效果,应该让你难受,惊到你、吓到你”;金还说“我写的东西好像镜子上的一道裂痕”。许多读者认为金的小说“引人入胜”,是以“情节取胜的”,其实不然,金的作品能够震撼读者的,还是心灵上的“那道裂痕”,无论张楚的这篇《野草在歌唱》,还是较早的《夏朗的望远镜》,以及广受好评的《野象小姐》,都能“让你难受”,都被“惊到、吓到”,而且这些效果,都是来自“镜子上的那道裂痕”。读他们小说有一种压迫感和紧张感,这种紧张和压迫并非仅仅来自情节,而是来自小说人物精神走向的漂浮不定。
    张楚的写作,真的具备了“点草成林”的功力。能够“点草成林”的作家,首先要具备草的品质,要有草的韧性、朴实、谦逊,只有具备这样的品质,才能在成为树林之后,依旧保持草的可爱,才能真正让人在阔大的树林中“流连忘返”。我不喜欢饶舌的人,我喜欢平实、谦虚、和善的人,这样的人再加上才华,着实令人尊敬。优秀的品质以及是否令人尊敬,与地位高低、社会成就、年龄大小、头发是否花白、步履是否蹒跚无关,不要以为人家弯下身子搀扶你走路,你就认为你是令人尊敬的人,那只不过是中国传统礼教中“尊老爱幼”的一种肢体表现,并不代表人家内心尊敬你——我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讲,但这是一篇写张楚的文章,写那样一个柔和的人,我怎么总是想到许多不柔和的现象?不再找原因了,别给他找麻烦了。
    我特别想到一个叫“倴城”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肯定是在滦南,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张楚小说中的地名,还是真实存在的地方。我不想查找地图、也不想四处打听,只想在某个黄昏时分给张楚打电话,告诉他,“我想去倴城找你喝酒”。是的,要喝啤酒,这个可爱的倴城人很少喝白酒。
    ——摘自《文学自由谈》杂志

(责任编辑:admin)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评论
批评
访谈
名家与书
读书指南
文艺
文坛轶事
文化万象
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