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人性温度与生命精神——读周庆荣散文诗集《有温度的人》
周庆荣以文字抒写人性温度,以物象本质实证人类精神,对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生命有着直觉的理解。在他笔下,所有物象都有哲人的思辨,连卑微的草木石头也与他的内心有着莫大的关联,自然本态、人类本质以思想呈现。而大多时候,他让生活存在的讽喻,变成一种人性警示,作品充满力量。“山谷”系列、“我们”系列、“理想”系列,“远方”系列,等等,都凸显人类大精神意义指向,表达着对世界未来雍容阔远的期待。《有温度的人》同样如此。文本体现出的生命精神是重要亮点。“生命精神”是一个整体,它包含着人性的温度、生存大地的温度、故梓乡土的温度。从人类到人物,本质上说,是人性审视。把握住这一点,才不至纷乱或庞杂。作品以“只在往事里发现那些暖的”“在现实中记住温度”“我可以自己暖”“温度,在山水之间”为每辑的题旨,准确地概括了作品所要阐释的主题。 首题《诗魂》,周庆荣在“设计”这场“大戏”时,每一幕按着诗人的朝代顺序排列。文本凸显“家国意识”、对现实社会的批判以及对现世人生“活法”的映照。这些都是“温度”的体现,是对古诗人温热的家国情怀的准确把握。景象美丽,诗人出场,瞬间明亮。即便黯淡,心灵也会瞬间燃亮。中国是诗歌的国度,诗的开端,即是人性觉醒的开始。神祇在心,崇仰在侧,此生与彼生,不会虚幻。2011年,我在《发现文本——散文诗艺术审美》课题里以周庆荣《三人剧》文本细读为例,首先提出了“剧场文本”这一个概念:“散文诗必须跨越文体的束缚,走向实验。并以‘多声部’或者交响式的组合、复调罗织、构合立体的而不是单一的审美取向,以适应时代的创新需求,等等。周庆荣的《三人剧》,开创了‘剧场文本’奇谲话语意境新天地。”诗人周庆荣将中国不同朝代三个人物:伍子胥、岳飞、袁崇焕放在了同一时空,进行与“我”的对话。这种在古代剧本里的人神对话、人鬼对话、现代剧的时空对话有很多。但以散文诗文本形式,将历史事件压缩进同一个“时空”,并以戏剧对话呈现,前所未有。 时隔五年,周庆荣再次以“剧场文本”:《诗魂——大地上空的剧场》呈现。造境造言,精神兀傲,意象旷达,灵魂厚重。《诗魂》是根据画家戴卫巨幅国画《诗魂》中的11位具体古代诗人而作。11位诗人是孔子、屈原、李白、王维、陈子昂、杜甫、柳宗元、李煜、苏轼、李清照、岳飞等。以古诗人为题材,将其“生命场景”进行诗意描述。作品文本内涵以及人生沉浮,精神性质等,以现代审美意绪,进行言意之辩,诗境透彻、玲珑,道出了生命理想和人生意义。以古鉴今,纵横捭阖。虽然是延用或续接了“剧场文本”探索理念,整体调子有吞纳山川之气、俯仰古今之怀。周庆荣从戴卫的画作中,衍生出对古今诗人命运的联类思考,与画作的精神品格相得益彰。一部囊括了众古诗哲的庞大画作中,错综复杂的时间,被一种迷宫式的意义言说钩连。古诗人与当代诗人的思考,置放在了同一个画面里演奏。这是时空的联结,也是时光的组合。青山历历,峰峦自现。《诗魂》囊括了几乎所有:历史的、现实的、超越时空的文本。 散文诗要有宏大喻指的大文本,才成为大诗歌。“文本”的意义,是丰厚的历史与现实价值意义本身。要么明喻,要么隐喻、暗喻,都在设置的主题意境里,找到它的合适言说。事实上,这是心灵场域所能承载的。散文诗意义的承载,从词语的关联上找到可以言说的可能,是诗人追求的目标。创作形式上,可以声响、幻象、回忆、场景,然后浮现的,是人物的内心、思想的表达、意义的追问。 “我在大禹渡缅怀古人的时候,黄河正在远古咆哮。我们今天以膜拜圣贤的名义批判现实时,其实是在赞场大禹的耐心。”(《大禹渡》)传说里的君民共苦同甘,喻示历史与现实接续的温度,是恒温,而非此暖彼寒。《治水之策》亦是如此:“大禹的策略:他首先理解水是谷子成熟的动力;允许天鹅在黄河的湿地自由恋爱;研究好水面的船与水的关系;河床要做默默无闻的深刻的英雄,它不能羡慕上面的长满油菜花的土地蜂蝶飞舞;大禹必须警惕蚁穴在大堤上的活动,当然,大堤本身不能存在偷工减料;最后,他清醒地动员青草、庄稼和树木呵护好每一寸土地,不让泥土轻易增加水的重理,并且,他说:水清兮,濯人间品格。”《钟声》是戴卫早期的画作,雕像般的人物,虽缄口不言,内心却是钟声铿铿,呐喊声声。“麦穗与蝗虫握手,伤疤与痛和解。世事难料的阶段,谁是敲钟的人?”周庆荣恍如画中人物,畅通了血的热度,疏通了生命的精神力量。观戴卫的《酒魂》,周庆荣这样写:“第一杯:荡去胸中浊气;第二杯:血液仿佛泉水那样纯净;第三杯:奉献含蓄在心底的豪迈,准备原谅一切伤悲。接下来的几杯,装进马背上的皮囊壶内,马蹄场急,壶内不能是水,天空之上,酒魂是草原上飞翔的鹰。”酒热,血热,人性热,灵魂热。生命之翼裹挟着精神的温度,振翅高翔。《创可贴》中,诗人截句的引伸,是心灵温熨的言说。“观察别人,检讨自己”(《第一贴》)“因为春天来了,万物必须欣欣向荣。”(《第七贴》)“黑暗之心委屈了生命,它需要光明疗伤。”(《第十二贴》)等等,概括了人与社会如何能达成和解不相互伤害的主题。《围棋》:“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可以蔑视整个江湖。”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即是对整体人类的敬仰。除此,没有任何理由轻慢世界上任何卑微的生命体。《有温度的人》中,一句“骨头不冷”更令人激凌醒悟。《我向往光芒的思想》中生命理想抵达了畅然豁达的境界:“我呼唤自由的呼吸,鲜花开满大地呀,思想吐故纳新,顽固和自私被苍蝇一样地拍死。”《尊重玉米》:“第一定律献给阳光,第二定律给予土地。它是第三,谦恭地站在兄弟的身后,不是因为躲避人间的暗箭,而是逊让成功的辉煌。”“玉米比我的兄长好。”开阔,大度。“移情”的妙用,借物抒怀。《又想到沙漠》:“人心是敞开的锅碗瓢盆,在有雨的瞬间接纳雨水,人心湿润,人性就不再干燥。”由“沙漠”的干燥,想到情感的湿润。具象与抽象本质,总是与人性相关,以及“暴君”与“臣民”的关联。《一堵老墙》:“老墙在光明下一览无遗。让它沧桑,未来继续万岁。多年以后,一堵墙和我们的出路,不过是陈旧的辩证法,命题严肃,时间向前。”历史的与现实的,同样值得我们关注和尊重。因为它们都是受光明温暖的生命。本态真实,人性真纯。《大画布》:“把一张大大的画布留给我。我就要开始画画了,世界这么大,我不能把它画小,我想画出一个好世界。”诗主题是最后一句“我想画出一个好世界”。那么,这个好世界在哪里?或许我们一生都在寻找。《我来自哪里》诗题“我来自哪里”,让我想起“人本”的问题。这是一个对自身的怀疑,或者说怀疑中有肯定的“我来告诉你,我到底来自哪里”。我是一个来自路途的不倦的跋涉者,这种跋涉,一路所见,皆是与信念厮守、与理想握手的问题。我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卡西尔有关“人”的哲学命题,其实并不复杂。爱因斯坦也同样有一句话,“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不同的人在探讨生命的时候,都会落在这个问题上。人应记得自己的来处,才能向着来处指定的方向行进。对于自己,诗人扪心自问,问出了对于价值观的认同和对于人性撕裂的指责。我本是从最美的大地而来,因此我仍会是最美的坚守者。“我来自于劳动,所以要忘记懒惰;我从认真起身,从此拒绝荒诞”。这是行者的宣言。浑身上下被阳光照亮的人,将行走当作了人生这册书的封面。负责撕碎这个封面的小人,“我”并不惧怕。 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中所谓的“神性”,即是指客观事物的本态精神,又指文学家或艺术家的主观精神。诗性或神性的回忆,是积淀着的心灵场域。对于当代优秀诗人来说,情境虽然并非本人经历,但仍会有打破时空局限的“亲在”体验。梦幻的言说来自于对现实的深刻顿悟,来自对“历史积淀性”回忆的捕捉,主要体现怀古、咏史的情感对接。诗文本所言说的,有一些是历史上具有典型意义的镜头。历史积淀性的回忆,多是镜鉴古今的迁替,比照现实社会,揭示历史的兴亡规律,体现出诗人“本我”之下的“自证”。当然,诗词中的回忆性意象,也可以借“现象学”美学概念,看成是一种对时间流变中的人性审视和人类整体精神之考量——“温度”是理想主义者的生命态度。正如作者在新书推介语里说的:“思考每一个生命个体的体温,呼唤人性不冷、社会不冷,给他人以温暖,更让自己不冷。” (《有温度的人》,周庆荣著,四川文艺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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