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飞雁近年来的小说功力日渐成熟,笔力稳健有余,锋芒若隐若现,让读者能够充分享受文字流畅的快感和比喻里插科打诨的谐趣。《天蝎》即是一例。自《红酒》开始的官场世界犹如长幅轴画一样徐徐展开,“七厅八处”的官场百态揭至《天蝎》,离婚后的官场男女在奇异的空间里互相试探捉摸,似机关算尽步步惊心,却又天雷地火郎情妾意。2009年的《红酒》和《暧昧》所展现的男女之情尤有机巧之感,红酒就是情场机关,暧昧便是不败法宝。情之所起皆有官场心机相伴,这里面真情与假意冷热交替,无论男女老少皆有成王败寇之感。现在《天蝎》出世,控制欲极强的天蝎女最终却“败”给了离异公务员竺方平,究竟是她的步步为营以退为进还是他的顺水推舟以静制动? 小说若停在这男女权谋的层面,便依旧是一出官场“美人计”或官场“现形记”。南飞雁这几年的阅历又岂会止步于此?小说里两次出现王菲《流年》的歌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丁婧蓉和竺方平在官场狭路上,各自以“不能幸免”的姿态落入对方的怀抱,大俗大恶的权力场成就了两人婚恋。小说中阴谋阳谋各路鬼怪连番上场,随着“计中计”“连环套”次第亮相,天蝎女和射手男的感情却升温结果,读至最后,竟让人生起可怜同情之心,大有终成眷属的欣慰之感。南飞雁在这篇小说里布下的种种圈套和阴谋莫非最终却是一桩俗世因缘?此中深意若在,便不得不让人感叹,当年的天才少年终于懂得“俗中求真”矣。 官场小说的重要价值,便在于讽刺和谴责之力,虽然当年鲁迅似乎不满于讽刺与谴责,但他也对《官场现形记》《老残游记》之类有不低的评价。当然,而今网络上常以“黑幕”“秘闻”夺人耳目,露以男女床事为作料,硬是把谴责和讽刺变成窥视和笑谈,鲁迅先生当年的忧虑早已成为现实。这些也变成当代作家写官场时最大的障碍。南飞雁的官场系列,正是要以真情假意的翻来倒去破解这些障碍,《天蝎》中情爱描写似珠玉点缀在大的格局之中,例如,病房“丁天蝎”硬上竺方平的一笔犹如旧戏里的“洞房花烛”,都是为复杂难辨之结局加柴添火。 《天蝎》结尾郎情妾意愈演愈烈,未点破的身后事却是丁婧蓉预见家道中落,联合老丁在他落马前把前途压在竺方平身上。如此来看,两人在干部提拔前的试探、暧昧、相恋和干柴烈火却是互相利用又假戏真做了。然而南飞雁运笔之时讽刺之力却不在男女主人公身上,干部提拔风云中的众生相在表情形态上如此真实,在情感和信念上却又漂浮虚幻,小说中一切尖锐、细碎和嘈杂的声音却都成了竺方平和丁婧蓉心事重重的爱情故事的背景乐。《天蝎》在俗中求真,模糊了“真”与俗的界限,不因真情假意难辨而损伤讽刺批判的力度,相反,世俗之人“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的心事和情事变得越发珍贵可怜,而背后众生相中的笑和泪还是毫不留情地说出那些不能免俗又实在可恶的官场(人生)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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