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是鼓励年轻的写作者创作的年度评选,基本条件是作者此前没有正式出版过任何一部文学作品,我以为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评选概念。因此,评审过程中不熟悉作者名字、经历和创作成绩,似乎算不上是一件十分惊异和不好意思的事。比如作为青年小说家的杨莎妮,对我而言就是个陌生的名字。为此我还征询过谙熟江苏作家的朋友,方知道,原来杨莎妮创作开始的时间其实很早,中间有过中断,所以未被特别注意。可我必须说,这些小说吸引了我,放在众多当代作家的小说累积中,杨莎妮小说体现出来的成熟甚至可以称之为老到的文笔绝不输给成名作家。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杨莎妮创造了一个特殊的小说世界,这个世界与现实生活对位程度也许可以追问,但其独特的气息、味道,一种鬼魅的气氛,一种幽暗的光线,许许多多如影如形的人物的走动,哀伤的心理格调,制造出来的其实属于“无事”的悬念与紧张,有时还有一点轻佻的讽刺和轻度的自嘲,悲痛但不激烈,无奈但不抱怨,都是生活里的故事,却又是梦里的幻觉和游走,她所创造的小说情境,因此具有了独特的标识,令人难忘,让人唏嘘,留下许多生活的坚实印迹和不可复原的梦痕。 收在集子里的小说有26篇之多,都是短篇,篇幅都不长。但这里却有许多诡异的情节,更多的是心理的一闪念,但它们比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新感觉”小说要更具生活的质地。摆在第一篇的《茶树菇鸽子汤》即很有代表性。街头遇到了前男友正携着现女友,于是在轻度的嫉妒中回忆起两人一起旅行的经历,一份让人曾经有过难忘记忆的茶树菇鸽子汤,那是“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的味道”,一种强烈的暗示。回到家重做,小说重点写了买鸽子、杀鸽子以及由此带来的惊惧过程,没有喝,倒掉了,一种尖刻的隐喻。小说即刻就来到结尾,一种复仇心理的表达,前男友的现女友长得特别像一只鸽子。“小小的脸,圆圆的眼睛,肉乎乎的身体。”什么刻薄的话也没说,却让人读出了毛骨悚然,然而又不那么可怕,因为这是一个失败者的心理一掠而已。 失败的恋爱,是的,只是恋爱,还不能说是爱情,不会付诸行动的复仇,表面平静,心理上狂风骤雨,这正是小说应该做的事。在这个意义上讲,杨莎妮的小说都是心理反应与情感体验的“实验性”作品。比如《从葬礼开始》,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故事因对方突然死亡而终止,于是叙述者以当事人的口吻,回忆加想象地描述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这里有真情与假意的纠缠,也有荒唐与真切的感受。小说里写到一个特别的“道具”:望远镜。女子可以悄无声息地出入别人家里,而且从望远镜里看到自己的家,这里的隐密让人震惊,更让人意外的,是叙述者从望远镜里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片段,玄幻以至于有点不可思议,但在小说层面上又让人读出一种精彩和奇思妙想。 应该说,杨莎妮作为小说家确有其独到之处。初看之时的确被一种新鲜感吸引,老到的叙述,熟练的文笔,奇异的故事,闪电式的结尾,无由的情感和“几乎无事的悲剧”,她的作品具备了好的短篇小说的许多质地。当然我觉得她的叙述上有相似之嫌,不相似无以成风格,无以突出标识,但很多相近之故事和叙述方法,也会消磨一些小说故事的冲击力、新鲜度和尖锐感。如果她还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这或许是我唯一能提出的思考建议。不管怎么说,她的小说故事飘逸不定,有时让人想到《聊斋志异》,诡异的故事和真切的现实感,不去明说的情感表达和略略的尖刺,还让人想到读《世说新语》的感觉。她在一条正确的小说之路上行走着,而且很现实也很中国,或许应当再拓宽一些,再有力量一些,那就一定会走出一片新天地吧。但这又要保证她小说的本来质地和鲜明风格,把握得当是很难的。 (《七月的凤仙花》杨莎妮/著,作家出版社2016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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