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可能会在得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飓风。这是气象学意义上的蝴蝶效应。历史恰恰相反。历史的“飓风”常常会卷走某些枝节,尽管这些枝节也是历史真实的一部分。 说起中国海防史,人们想到的往往是战败、割让、屈辱、晦暗这样的词眼。确实,一部中国近代史就是一部屈辱史,更甭提在很长一段时期几乎不设防的海防了。但是,在中国东海岸甬江口镇海沿岸,曾经出现过海防史上一抹曙色,尽管这线光带相对于整部近代海防史是黑暗里的一粒流星,它理应在史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事实恰恰相反,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一个半世纪前的中国海疆,曾经掠过的那一抹曦微曙色。 近读邹元辉新推出的历史长篇小说《水师管带》,首先想到的是,他正在做着重拾记忆、补写历史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历史的宏观架构,会让人们忽略、错失许多珍珠,而从民间、文学的角度,恰好把这些缺损的章节捡起来、补上去。从这个角度说,作者的书写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管带即舰长。中国史上第一艘机械(蒸气)动力舰诞生在宁波,第一位机械动力舰长是宁波人。《水师管带》叙述的正是这位宁波籍管带贝锦泉的成长故事与传奇经历。贝锦泉是镇海贵驷人。故事从四个贫寒少年在镇海码头上坑蒙一篮馒头开始。这伙少年的带头大哥就是贝锦泉。贝锦泉出身贫寒,识字不多,属于普通农家子弟,但是他正直仗义、聪明好学,有远见,懂忠勇,加上一些巧合式的机遇,让他最终成为大清帝国水师首艘动力舰舰长、浙东南沿海海防重将。 历史与文学区别在于,前者旨在叙事,后者着墨于人物塑造。历史之于贝锦泉,也许只需要一笔——清首艘动力舰、万年清号舰长(管带)——即可。文学中的贝锦泉是从街头四小混混之一开始的。之后,他受父母之命,在他一位堂叔引领下前往上海一葡萄牙籍外轮学做水手替班,他的传奇经历就这样开启了。回头看,这是贝锦泉命运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外轮是当时世界先进的蒸汽动力船。在船上,他接识了德籍大副左凯弟尼并因此学会了司舵。在外轮遭受变故后他上岸,在甬江置船摆渡,因此又结识了胡雪岩,后经胡举荐成为宁波商号出资购置的史上首艘动力轮船“宝顺”号的司舵。之后又先后结识了当时的闽浙名将左宗堂、沈葆桢,并受两位的赏识,最终出任大清首艘自制动力战舰舰长(事实上贝锦泉官至定海总兵)。这就是文学。历史让镇海街头的一个小混混成长为一名威名远扬的海防名将,文学则动用大量鲜活的细节,让这个历史人物由社会最低层走向大国海防令人瞩目的中心舞台,并鲜活丰满起来。当然,文学不是原生态生活的复制,所以需要巧合,需要技巧,无论这巧合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只要有益于形象塑造,那就是成功的。从中不难看出作者不俗的故事构架与叙述掌控能力。 作品视野宏阔,结构缜蜜,选取宁波商界合力购置宝顺轮打击盗匪、护卫商船,到后来受邀入职水师、打造第一艘中国战舰以御敌卫国为线索,全方位描绘了十九世纪中晚期大清朝野广阔的社会图景及其走向衰落的必然趋势。一方面,国家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以左宗堂、沈葆桢、贝锦泉为代表的爱国将士与民间爱国人士,以满腔的热血和激情,打击盗匪,抵御外侮,报效国家;另一方面,以慈禧、恭亲王等为代表的统治者却在为权杖接力、利益分摊名争暗斗。故事脉络清晰,情节饱满,从而使遥远、抽象、冷硬的历史渐渐有了温度,让人在阅读过程中,在细节与情结的层层递进中获得共鸣与体悟,从而使这段历史具有真实的现场感。 作者是个有心人,创作这部小说历时五年,为查找资料和核实地点几次南下福州,北上北京,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其创作初衷是多年前,他在创作另一部海防历史小说《雄镇海战》时,无意中发现中国第一艘动力战舰舰长居然是自己的同乡——宁波人贝锦泉,而有关这样一位具有标杆意义人物的史料记载却少之又少,于是有了想要写他的念头,目的是让更多人了解中国海防史上,有这样一位完全从乡野田间一步一步走向浩瀚大海的人物,填补海防史上一片空白。它告诉今天的人们,历史永远不缺少英雄,即便是积贫积弱、风雨飘摇的清王朝中晚期,依然涌现出丁汝昌、邓世昌以及左宗堂、沈葆桢等众多载入史册的民族英雄,也不缺乏贝锦泉这样的无缘史册的“无名”英雄。他们身上闪耀的忠勇爱国、舍身取义、敢为人先的理想主义光芒,交织成中国近代海防史上一抹曙色,曾经映照过东方古国这片漫长的海疆夜空。这对于今天立志走向深蓝、在海基线以外迎接来犯之敌的人民海军,也不无启示。 从这个角度说,作者多年的辛苦努力与付出,是值得的。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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