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以书为媒,我与作者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比较与对照中,又多了一些对人生与历史的体会。 在翻译此书过程中,我随时就该书的内容及翻译问题向作者发电子邮件讨教、求助,作者都及时、耐心地予以答复,并且表示“欣赏”我的问题,希望有机会面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但我与作者还曾有过一段误会。我曾邀请洛温为中文读者写一篇中译本序言。洛温一开始婉言谢绝,理由是他认为可能没有人愿意出版他的“刻薄”言论,同时他还要求自己的文字不能被删改。我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出版自由以及读者的思想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是,收到洛温寄来的中译本序言时,我犯难了——这个序言言辞太激烈了,特别是关于中国历史的一些问题。我只好不顾自己先前的承诺,硬着头皮恳请作者能否运用“伊索文体(Aesopian),把序言的内容与措辞修改得委婉一些。作者的不快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后来,他还是进行了一些修改,只不过,仍很难让我们“满意”罢了。 得知我来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做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后,作者邀请我们一家3口去他在华盛顿特区的家中作客。于是,去年的万圣节,在洛温的接待下,我们在华盛顿度过了3天难忘的美好时光。 洛温的家位于华盛顿郊外。令我们诧异的是,他的家并没有显出美国中产阶级的那种富足。我们的客房在二楼,这一层简直就是个图书馆。洛温先生是个热情而精力充沛的人,每天晚睡早起,都已经是退了休的人,还总是那样孜孜不倦地奋斗在电脑前。洛温太太是个慈祥的好人,总是用很慢的英语招呼我的妻子和儿子。 我没忘记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向作者就中译本序言道歉。洛温是一个随和的人,而且极富幽默感。实际上,或许是由于相识已久,在相处的两三天里,《老师的谎言》并不是我们的主要话题。我们倒像故友重逢,只话渔樵了。 星期六的晚上,洛温陪同我们在肯尼迪艺术中心看舞台剧。我们惊叹,这个举世闻名的艺术中心,居然几乎每晚都有公益性演出。我们观看的剧目叫Locomotion(我将之译为《驿动》),讲述的是一个名叫朗尼的11岁男孩的故事。这个有思想、有创造力、爱听“拉普”(Rap)的男孩,经历了双亲在一场火灾中逝去的痛楚后,最终在寄养中心重新树立了对自己的信心。 洛温没有到过中国,只在去年上半年到过越南。他对中国的认识,还停留在“红色”的想象中。星期天早餐后,我给洛温讲了我的一件陈年往事。很多年前,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一天早读课上,班主任走进教室,让全体同学拿出语文课本、墨汁和毛笔。老师让我们跟随他将书翻到某页,用颤抖但坚定的语调说“撕掉!”我们全都愕然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亲眼看见老师已撕下一页后,也就跟着做了。我心里还想:“平时不让我们撕书折大炮(一种将纸折成“大炮”赌输赢的儿童游戏),今天自己带头撕起来了。”接下来,老师又命令我们,翻到某某页,从第几行到第几行,用毛笔涂掉。我们又都跟着做了。这件事发生在高湖小学,一所普通的农村小学,那一年是1978年,上头指示,清除课本中“四人帮”的“谎言”。 临近中午,我们与洛温夫妇辞别,洛温太太对我的孩子乐呵呵地比划着说:“等你长这么高了,希望还能在美国见到你,我会围着你们送的围巾迎接你们。”洛温也说:“孩子,照顾好你的妈妈。”多么细腻的长者,我很难将他与“惊世骇俗”(horrifying——《丹佛邮报》书评)的斗士联系在一起。 (《老师的谎言——美国历史教科书中的错误》,[美]詹姆斯·W.洛温著,马万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12月出版。本文作者马万利系该书译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