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文学重在表现人的命运,办杂志则是体现文学的命运。 文学与杂志有着不可分割的共同命运,那种麻木面对无边杂志萧萧下,而希望不尽文学滚滚来的认知是荒谬的。无论人们有没有认识到,文学杂志都是文学队伍必须死守的堡垒。对于已经在手的阵地,最重要的是不失守,不惜拼命,也要保住老本。一旦丧失,就只剩下无法挽回的痛失。 文学杂志在全国各地广泛存在,也是我们国家的体制所决定的。绝大多数杂志社都是所在省市所直属。相比五四运动前后,文学杂志也很兴旺,却处在自生自灭状态;应当说,当前办杂志,比办办企业要过硬一些,起码在地方政府那里是在册的,所谓边缘化和生存危机只是相对20世纪80年代文学空前红火而言。 当代文坛,最大的不足是宁为玉碎之心不足。办文学期刊要有宁为玉美之心。 10年前,新《芳草》正式出版,从一开始就确定了“汉语神韵,华文风骨”的宗旨。在众说纷纭的文化歧义面前,旗帜鲜明地追求气韵优雅、风骨大气的经典汉语文学品格,公开向媚俗风尚说“不”,尊重市场规律,但决不向市场作放弃原则的妥协。 办好杂志第一是发现好作家,推出好作品。 文学的特殊性决定了文学杂志要办好,不仅要发掘有潜质的作家和作品,还要敢于拒绝那些有意无意亵渎文学、损害文学品质的糟糕的写手与糟糕的文字。 文坛中人常说,看准了好苗子,就要大力推出。实际问题是,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作者,谁敢丝毫不差地断定,那就是一棵定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好苗子?这时候,往往起决定作用的是编辑们的决心。经典作家作品是一块老玉,新人新作则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办杂志很大程度上就是要敢于决断,将别人眼中的石头,当成玉来珍惜。2006年新《芳草》首期,就力推来自青海的青年作家龙仁青,一下子发了他的三个短篇小说,第二期更是刊发了龙仁青的五个短篇小说。接连刊发的这八篇小说,让文坛关注到这个后来被评论界认为是“时间之外的孩子”的写作。之后,又有一位藏地青年作家次仁罗布,2009年二期,我们精心组织了一期“吉祥青藏专号”。当时,次仁罗布的作品也到了,我们却另给他一个更突出的亮相机会。在2009年四期的头条位置上推出了这位年轻的藏地作家的一组短篇小说《放生羊》《阿米日嘎》。这两篇极具青藏文化特性的小说刚一发表,便双双引起关注,《放生羊》最终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几乎在同一时间段,《芳草》特别为山西青年作家李骏虎开辟个人小说专栏,每期刊发他的一部小说,最终发在这个专栏里的中篇小说《前面就是麦季》也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 刚刚过去的台湾地区“九合一”选举,执政的国民党遭受空前溃败。在诸多因素之中,国民党的政治叙事语言太老套、太老旧被认为是为祸因之一。其对手胜出的奥妙,则是将那些沉重的政治民生话题,用“喵星人”那样的“神”语言来对付,只顾逞口舌之快,哪管有无对策,不要传统,抹黑经典,哪怕是睁开眼睛就得照着做的常识性的东西,也要先打一百下杀威棍、痛快淋漓地过把瘾再说。这种无关问题本质的政治竞争叙事,对沉浸在互联网世界的一代人确实有着致命的诱惑。反观国民党依然沉浸在貌似经典的旧语境里,用唠唠叨叨的苦口婆心诉说执政理念,到头来,那些影响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典籍,即便是在台北这种典雅的都市里,也都成了政治笑话。宝岛台湾正在上演的这一幕,使得我们可以通过溃败的政治叙事教训,给文学叙事以借鉴,这种借鉴对文学的现实与未来,无疑具有寓言性和丰富性。 当传统叙事还在说,人生要有理想!马云却说,人还是要有一点理想的,万一实现了呢?当传统叙事还在说,谁谁奇丑无比。马云却说,我长得丑,所以像外星人。作为人生叙事主体的文学,不要以为拥有与理想共生的天赋道义权利,就有理由只探索理想万一实现的莫大价值,却不改进如何更好地叙述理想。在努力对丑与恶进行批判时,还要营造如“外星人”的新的审美境界。 在此种叙事巨变背景下的10年里,《芳草》文学杂志既高度重视铁凝的《告别语》等具有中国文学史高度的作家作品,也以极大的喜悦发现和推介周李立的《八道门》,以及宋小词、周瑄璞等准确把握现代气质的青年作家作品,希望能从周李立们的写作中得到解决“外星人”的审美案例。既大篇幅地推出叶舟的长诗《陪护笔记——致母亲》,寻找天理人伦与历史错位时我们的抒情理由;也以最显赫的位置推出林那北顾名思义的散文《过台湾》。既不惜以整期篇幅重磅推出李骏虎的《中国战场之共赴国难》、次仁罗布的《祭语风中》等深潜到家国历史中的长篇小说,同样珍惜雕塑个人心灵状态的刘继明的长篇小说《人境》、欧曼的中篇小说《胭脂路》等。既发表了李清霞的《陈忠实的文学道路》这类专门研究正在成为经典的作家的大部头著述,也力推洪治纲等人的《新世纪文学:命名的合理性与必要性》等极具前沿性和标志性的先锋评论。还打破大型文学期刊只用小说作头条的普遍办刊习惯,只要是好作品,无论诗歌还是散文都可能用头条重点推出。 去年夏天,沿南水北调工程行走,接触到沿途一些省市的青年作家,深感湖北本地青年作家群体在国内文学界处在很弱势的位置。追究起来,其根源在于湖北本地的年轻写作者,大多是从一家以高稿酬、大发行量著称,同时也以恶俗著称的杂志上起步的,在他们的作品中,有着明显的劣质文体的痕迹。作为地方性文学杂志,对本地作者的引领与扶持应当是重中之重。《芳草》文学杂志这些年定期举办“湖北小说联展”和“湖北诗歌联展”,在推出宋小词、陈旭红、欧曼和喻之之等一批青年作家后,今年第三期再次以头条位置重点推出乡村教师周以刚的小说处女作《小河》,并迅速被《新华文摘》转载,其看重的正是同为“底层写作”,其作品透露出不一样的气质。 文学杂志的有效创新是发现文学新秀,推出文学精品。在现阶段,文学杂志的最大创新,是将“读者是上帝”、“互联网是上帝”改变为“文学是上帝”。只有让文学归于文学,才能推出“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经典文学作品。 一本书或者一本杂志,哪怕只能拯救一个人的灵魂,也远比逗得十万人无聊痴笑来得重要。一万个人写写画画,最终只有一个人的作品被流传,这才叫文学。文学从来就不是用于养家糊口,也不是用来作威作福。反过来,因为没有立竿见影功效而远离文学,或者表面上装模作样地做着文学的花样,事实上已放弃文学性,而混迹于不问青红皂白的GDP之中,就等同于放弃人文品质的构建。 文学的最佳气韵是美与浪漫,无论时势如何变化,对“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精神追求,都是文学必须向往的高度,同时也是不可放弃的文学底线。为当代中国文学价值标准确立、为中国文学高地建设提供优良资质的作品,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芳草》文学杂志的惟一追求。 (本文作者为《芳草》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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