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魔幻剧《倩女幽魂》剧照 福建省芳华越剧团
    不同艺术的嫁接，被称之为“跨界” 。跨界，在当今艺术创作中已经发展成一股潮流。其原因在于，首先，这是艺术创作自身发展的需要。当今时代，很多艺术创作已经非常成熟，各种艺术门类，各种艺术风格，都沿着自己的轨迹向前发展，取得了非常辉煌的成果，同时也遇到了创作困境，每种艺术似乎都在市场环境下遇到了生存问题。恪守传统，市场有限，必然要创新，创新的路径之一便是根据市场需求，破除单一品种的局限，融合其他艺术手段，打造新的形式和样式。第二个原因是文艺工作者要不断适应随时代变化而变化的当代审美需求。随着社会多元文化的不断发展,人们的审美需求更加多样,单一艺术越来越小众化，而不同艺术品种走向融合，创造出新的演出形式，产生全新的观赏效果，已经越来越受到大众的欢迎。从市场角度说，当代审美需求除了求美之外，求新、求变也是重要内容，欣赏者要求在有限的时间内看到更多不同艺术的杂糅，获得更丰富的艺术享受。
    跨界魔幻剧《倩女幽魂》是在这个大背景下产生的，它是在同名越剧的底本上融入杂技、魔术、舞蹈等艺术元素，并辅以交响乐加锣鼓点的音乐处理而创作出来的一部跨界剧作品。此前，越剧《倩女幽魂》由福建省芳华越剧团创作上演多年，已经成为该团的经典保留剧目。2016年，在团长黄国庆的主持创意下，柔媚而美艳的爱情故事融进了魔幻色彩和现代气息， 《倩女幽魂》变身为跨界魔幻剧。
    其实，从越剧的发展历史来看，它一直在走着求新的道路。越剧诞生较晚，距今不过100多年。越剧诞生初期，西方艺术已经大量涌进中国，这使越剧有机会从东西方多种艺术形式中汲取营养。20世纪40年代它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变革，一方面它向话剧、电影学习表演方法，加强对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动的刻画，使其具有贴近现实的表演风格；另一方面向传统戏曲学习舞蹈身段和表演程式，加强在舞台上的表现力，使自身的表演更唯美、更有韵律，最终形成了写意与写实相结合的独特艺术风格。这次跨界是越剧的又一次创新尝试。该剧获得了2016年度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于2017年年初首演。首演十几场，场场爆满，甚至出现一票难求的情景，说明该剧受到了观众的欢迎。在首演后召开的专家研讨会上，与会专家也都对该剧给予好评，认为这是一部创新之作，为传统戏曲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开辟出一条新路径。
    越剧《倩女幽魂》是根据蒲松龄《聊斋志异》中《聂小倩》的故事改编而成。越剧的改编使故事更加集中，借人鬼之恋，抒发人间真情，传达了真善美的主题。而这个剧作的故事、场景、情境为魔幻跨界提供了很好的基础。
    该剧策划和编导、福建省芳华越剧团团长、国家一级导演黄国庆原是福建杂技团团长，后去了福建省对外文化艺术公司、福建京剧院，四年前来到了福建省芳华越剧团。在看了越剧版的《倩女幽魂》后，其奇异的故事、奇特的时空、奇美的恋情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他从中看到了改编为跨界魔幻剧的可能。于是他的心跃动起来，他要对传统进行一次挑战和超越。
    现在，大家对跨界的含义基本都有了自己的认识。但跨界之“界”在哪里？这是每一位创作跨界作品的创作者都要首先考虑的问题。黄国庆多年来一直在为了适应社会经济生活的不断发展、人们对文化生活和文学作品审美需求的变化和提高，做着跨界的探索和实践。10年前，他指导创作的甘肃省杂技团的乐舞剧《敦煌神女》 ，那是杂技、武术、舞蹈、音乐等元素的跨界混搭；他也曾为湖南省杂技团用杂技、魔术、武术、舞蹈等创作主题剧《芙蓉国里》 ，他还曾用杂技元素为福建省闽剧院创作了跨界武戏《妙笔生花》 。
    舞蹈、杂技等同属肢体艺术，存在相近或相似的部分。但这次是戏剧与杂技、戏剧与舞蹈、戏剧与魔术，跨界这一步跨得比较大。一个是用唱腔、念白来讲述故事，“语义”明确；一个是用肢体表达人类对自我的认识，形式具象， “语义”抽象。一个是讲述，一个是表现。所以，跨界只是一个开始，最终要落实到融合上来。
    融合是什么？融合应该是一种化学反应，只有化合才能融合。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谁服务谁的问题，是戏剧服务于杂技、魔术、舞蹈，还是杂技、魔术、舞蹈服务于戏剧。黄国庆认为：“这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其实很重要也很严肃。通俗地说，这要看创作《倩女幽魂》的主体是谁。同样的故事情节，同样的艺术元素，不同的创作主体就会创作出不同倾向的艺术作品。我是曾经的杂技人，而今却已成了地道的越剧人，所以，我在创意中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本剧中，魔术、杂技、舞蹈等一切元素都必须为芳华越剧团创作的《倩女幽魂》服务。这就是我‘跨界’之‘界’的定位。 ”
    在这个创作思想主导下，我们看到的跨界魔幻剧《倩女幽魂》就有了这样一幕幕场面：当小倩从画上走下来时，观众被唤起了神话故事里的画中人从画上走下来的记忆，观赏过程自然而然，毫无违和之感，观众继续沉浸在戏剧情景当中；当小倩和宁采臣感情发展至高潮时，杂技“绸吊”适时出现，在优美的旋律中，男女演员展示惊险柔美的杂技技巧。他们徜徉在感情世界里，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了下来。剧情中插入这段绸吊表演，场景由实而虚，由真实而意象，升华了二人的情感世界。越剧在其发展进程中本就继承了传统戏曲中具有超脱性的时空和虚拟的表现手法，所以，绸吊的加入是根据剧情需要的运用，实中有虚， “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 （清人笪重光《画荃》 ） 。这一段绸吊表演，成为该剧的华彩乐段。它既是情感的咏叹，也是剧情的节点，为聂小倩和宁采臣后面遭遇的一连串磨难做了铺垫，同时也使观众直观地感受到人物的情感，为观众做了情绪的积累。
    既然叫魔幻剧，剧中的魔术元素是不可少的，除了刚才提到的“画中出人” ，还有“更衣术” ：一群女鬼奉姥姥之命，显身出来，在交响乐伴奏下，在现代舞的节奏和队形变化中，她们一个接一个多次瞬间换衣，红衣、白衣、绿衣……显示着她们魔法无边，以此来诱惑宁采臣，恫吓和阻拦小倩与宁采臣交往。这里，舞蹈与魔术的段落已化入剧情和人物关系中，是服务于剧情的内容展现，只是手段由越剧变为舞蹈和魔术。这样的处理使戏剧时空平添出许多生动，使传统戏曲显现出现代气息。此外还有“漂浮术”“掏心术”“火烧骷髅”“刺剑穿身”“飞遁活人”等，这些魔术元素不是插入性的表演，而是因着剧情的需要在剧中适时出现，不显山不露水。观众沉浸在剧情中，没有因为魔术现象的出现而躁动，说明魔术很好地融入了戏剧情境当中。可以说，剧中杂技、魔术、舞蹈等其他艺术元素的加入没有间离戏剧情节，也没有延宕戏剧时空，编导者调动杂技肢体语言、营造魔术的魔幻效果，既是细节描写，又烘托出剧情氛围，更是剧情发展的必要环节。
    值得一提的是，剧中聂小倩的扮演者、国家一级演员、越剧张派传承人、福建省芳华越剧团副书记兼副团长郑全，在杂技“绸吊” 、魔术“漂浮术”等非越剧元素的表演中不用替身，亲自上阵，不禁令人感佩和赞叹。这位柔弱的越剧女演员，为了完成剧中杂技、魔术的表演，苦练基本功和体能，终于完美地演绎出剧情所要求的情景和情感。跨界魔幻剧《倩女幽魂》以越剧为主体，跨界混搭多种艺术元素，创造出一个虚实相生、传统与现代相融的艺术世界，更加丰富了越剧表现力，拓展了艺术表现空间，为越剧乃至其他传统剧种的传承和发展打开了一扇通往未来的艺术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