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少年巴比伦》剧照
    电影《少年巴比伦》改编自作家路内的同名小说，也是导演相国强的长片处女作。该片其实早在2015年便制作完成，不仅已在中外各类电影节上频繁亮相，也颇受国内影评人好评。作为对青春故事的书写，本片之所以引起关注，很大程度上源于作品反思时代的主题视野和幽默荒诞的审美风格。前者使作品获得了常规青春片所不具备的厚重感，提升了文化价值；后者则彰显了创作者个人的审美取向，赋予影片以独特的艺术特质。因此，对于《少年巴比伦》的认识，除却关注青春故事特征之外，还应从主题面向的文化表达和审美面向的艺术风格进行分析，唯有如此，才能获得相对充分的整体认知。
    故事：独特背景设定与青春成长心理挖掘
    自2013年《致青春》出现后，青春片成为近年来较为持续的市场热点。其中不乏以《七月与安生》为代表的优秀之作，但更多则陷入俗套结构和狗血情节的批评。这些作品中出现的校园、爱情、服装、歌曲等元素，与其说在彰显青春片的类型特征，不如说是作为市场策略被使用。它们一方面以青春片的名义吸引观众，同时却又无法提供反映成长复杂性的独特故事。由此使得青春元素陷入了拼贴式的空洞境地，除了小鲜肉和当红明星的暂时性号召力外，未能为市场良性增长提供更多的应对策略。
    虽然同为青春片，但在故事设定上《少年巴比伦》却独辟蹊径。首先在故事背景方面，本片聚焦于戴城这一县城空间，由此与常见的校园故事形成区别。而就空间特质分析，相较于《小时代》式的繁华和精致，本片更多展现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普通工厂景观，比如高耸的烟囱、杂乱的车间、裸露的泥土路、随处可见的钢铁机器等。虽然稍显破落，却体现出难得的真实性，特别是与人物爱情和青春故事结合后更产生一种别样的审美意味。具体就叙事而言，影片主要围绕糖精厂工人路小路对厂医白蓝的追求展开。反应釜爆炸当天，众人纷纷朝着逆风向逃跑，女主人公白蓝却淡然地骑车逆行，由此和路小路擦肩而过。也正是慌乱中的一瞥，白蓝闯入了路小路本来无知无畏的青春生活。正如他在此后的自述一般：之前的戴城生活好比一条肮脏杂乱的河流，白蓝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旷日持久的无聊，并成为充满鲜花和白云的彼岸。因此，对于当事人而言，真实的青春并不一定富丽堂皇，那些婉转低回或酣畅淋漓的少年心事才是其中最具弹性的部分。而在此后的故事中，路小路虽然仍旧顽劣不堪：翻工厂围墙、偷看女工洗澡等，但每当白蓝出现，他的内心节奏立即变得温柔而抒情。
    当然，除了将青春故事提升到心理层次外，本片还大胆展现了路小路成长过程中的性欲冲动，比如对白蓝身体的窥视、对女工胸罩的抚摸等。在主流话语秩序中，这自然是禁忌话题，但不可否认这却是青春中的成长真实，也正体现出《少年巴比伦》的独特之处。影片不仅在故事设定上打破常规，也在思考方面力求深入。正是在这种创作取向的驱动下，一种混合了青春、成长、爱情与荷尔蒙的迷人气息开始在作品中发酵，并最终呈现出别样的审美特质。
    主题：青春故事中时代反思的注入
    本片如果仅仅描述了路小路的爱情故事，那么即使内容深入挖掘到心理层次，也只能称其是一部较为独特的青春片，因为其框架仍旧停留在少年的成长故事中。但导演相国强的意图显然不止于此，在青春爱情和个体成长的故事主线外，同时展现了上世纪90年代国营工厂的生存状态，也对集体生活时代的工人群像进行了细致演绎。
    这种时代表达的冲动在影片开场便有所展露，黑白影像中大喇叭广播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等口号，这正是彼时社会氛围的真实写照。无疑时代在改变，路小路的父辈代表了集体生产年代的最后辉煌，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将不得不以买断工龄等方式结束“铁饭碗”的工作。整个社会生产体制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生活其中的各类人物却未觉察。化工职大的停办已经暗示了可能到来的社会改制，但路小路与父亲在设想未来时，仍旧是考入职大，而后分配回科室获得“铁饭碗” 。当然，最终路小路未能进入科室，即使时代变迁，真正的未来却仍属于那些更有人际资本的群体。最典型的便是他的情敌，县化工局副局长的儿子小毕，虽然年纪轻轻，但很快就从糖精厂宣传科升任化工局处长。
    不过，片中这类委婉的社会批判并未沦为空洞说教，而更多地与爱情主线结合在一起。在追求白蓝过程中，电影展现了路小路和小毕的数次较量，正如改装自行车和摩托车的尴尬对比，两人的身份差异由此昭然若揭。青春期成长中的路小路有勇气大闹新厂长欢迎仪式，但却不能改变整个体制的运行规则。因此，在经历了“牛魔王”受伤无车派送，父亲被迫下岗，“小撅嘴”受伤工厂推诿等事件后，他一方面努力调整自己适应环境，但最终在看透一切后选择辞职离开。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展现了爆炸倒塌的烟囱，这其实暗示了一个集体生产时代的结束，而本片力求做的便是在讲述青春故事的同时，将社会转型与时代反思注入。这种主题表达，一方面丰富了本片的青春叙事，同时也为重探时代提供了难得的影像记忆。
    风格：荒诞幽默与创作者的个人审美取向
    除了独特的青春故事和关切时代的文化表达外， 《少年巴比伦》的另一重要特征便是荒诞幽默的影片风格。正如有些评论所指出的，影片本身带有魔幻现实主义特征，导演相国强在阐述自身创作理念时也曾表示深受周星驰和马尔克斯的影响。具体分析，首先就人物造型而言，除了男女主人公之外，多数辅助角色都有夸张疯癫的典型气质，比如秃顶的“倒鸡” ，老顽童式的“牛魔王” ，略显呆傻的“长脚” ，妖娆的水泵女工“阿骚”等。这些人物设定一方面极富个性色彩，代表了集体生活年代形形色色的人物群像，同时也为影片带来了黑色幽默式的喜剧色彩。当然影片开场的教室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经典作品《阳光灿烂的日子》 ，讲台之上老师的无奈以及讲台之下学生的反叛，都构成对逝去时代的某种浪漫想象。而此后在路小路周转于工厂各部门的过程中，也设定了诸多有趣桥段，这不仅增加影片的可看性，也借此展现出集体生产时代工人底层生活的面貌。
    不可否认，影片创作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某些人物动机缺乏交代、部分剪辑段落略显生硬、青春故事和时代反思的结合也有待提升等，但作为导演的长片处女作，其中表现出的主题格局和思考深度已经难能可贵，也正是这些潜质，让我们对导演的未来创作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