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颖 苏州人,中国“七十年代后出生”的代表性作家之一,近年介入艺术策展和批评领域。著有长篇小说《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戴女士与蓝》《高跟鞋》《水姻缘》,中短篇作品《繁华》《浮生》《重瞳》等。其作品在同辈作家中独树一帜,被中国评论界誉为“江南那古老绚烂精致纤细的文化气脉在她身上获得了新的延展。”现任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朱文颖出生于上海,生活在苏州,她和上海的联系千丝万缕,因为母亲是上海人。她经常到上海走亲戚,也经常受邀到上海参加作品研讨会,她最重要的长篇小说《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的主人公就是以她的上海姨妈为原型。这种跨越苏沪两地的独特写作背景,使得评论界既爱拿她跟苏童、叶兆言作比较,称她是继二者之后的又一“南方写作圣手”,又喜欢将她的名字排在老派的张爱玲、王安忆之后,称她为“新世代海派作家”。但朱文颖就是朱文颖。她笔下的南方,是独特而无可替代的。 1 很多人觉得朱文颖和张爱玲很像。一是说长相,二是指文学上的承继——忧郁是朱文颖小说的主调,张爱玲式的幽暗而落败的高贵似乎在这里有了不经意地延伸。车前子则干脆说:朱文颖和张爱玲,两个人的名字都很俗气,却都很有才华。 还有一点“像”没有人讲过,那就是两个人都爱时尚。张爱玲的时尚是酷爱奇装异服,喜欢“住在服装里”,这从那些流传下来的老照片可见一斑;朱文颖的观念则是“适合自己的就是时尚”,虽然从未以美女作家的名号行走江湖,但朱文颖的美丽大家都看得到,她是文学圈里少有的很会穿的女作家,一件苏绣旗袍或是一件黑色小短裙都穿得有型有致。她自己也承认:“还蛮会捯饬的”。 其实,终究还是不太像。张爱玲的刻薄阴郁、离群索居给人以难以亲近之感,朱文颖身上还是有很多单纯阳光的东西,也热衷于社会活动,说她是“苏州文艺沙龙的女主人”似乎并不为过,然而她又解释说,她是属于那种“看起来爱热闹、骨子里又不是那么爱热闹的人”…… 她最近出了本新书《必须原谅南方》,收入的是近年来的艺术批评、人物印象以及各种随笔。发布会上前来捧场的,除了诗人车前子外,来的都是艺术家——李超德、陈如冬、夏回、孙宽是画家,易都是摄影家,但其实,如果你问车前子是诗人还是画家,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大概是苏州作家的一个特点,跟画家走得近,喜欢玩“跨界”。 至于朱文颖,“作家”后面可以再添上“策展人”和“艺术评论家”。她本人虽然不画画,却策划过不少画展,在艺术圈子里掀起过不小的波澜。很多画家、艺术家特别喜欢她写的艺术批评文字,因为它们是“感性和理性的结合,朱文颖常常能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切入人性和艺术的深处。” 关于这个,叶兆言讲过一件轶事,说有一次苏州的朱文颖发来指示,让他去参加苏州画展,大家座谈一下,话题是“吴门画派和南方概念”,不仅要发言,还要交一篇文章。而实际的情况是展览是在南京举办的,那是朱文颖策划的一次“在江南——苏州画家五人展”,阵势很大,叶兆言又被点了卯,被喊到现场去讲话。 在朱文颖看来,无论是策展人还是艺术批评家,这对她的作家身份,都是一种补充或扩展,而非削减。“艺术是相通的,文学的经验和视野一定可以带入更为宽广的艺术领域。西方很多大导演本身就是极棒的作家,或者剧作家,他们的知识结构和呈现能力是庞杂的,在各个点和面上互相补充和激发。” 2 朱文颖很着迷“南方”这个词。“南方写作”既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文学现象,也是一种因袭下来的文学传统,有其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历史渊源。朱文颖的作品,是当代南方写作独特而重要的一部分。 在长篇家族史小说《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中,她深掘南方女性娇小的命运与宏大的历史的错位,赋予南方截然不同的意义。张清华如此评价:“某种意义上,如果说《长恨歌》式的作品构造了‘现代史中的上海’的话,那么《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则构造了‘当代史中的苏州’。” 批评家曾一果则说,在当代对南方的书写中,苏童和叶兆言无疑是杰出代表,前者笔下的南方充满了颓废、衰败和死亡的气息,后者则直接回到了“历史传统”。朱文颖的出现,颠覆了苏童、叶兆言的叙事成规,以一种特有的女性视角去体察南方。在她笔下,南方得以复活,南方诗性的、颓废的和浪漫的文学传统也恢复了。 阅读朱文颖早期的《禁欲时代》《浮生》《重瞳》这样一些和古代历史有关的具有互文性质的小说,你会发现,故事往往只是影子,但无处不在的气息的弥漫,很大程度上还原了独属于苏州的那种阴柔、潮湿、精细、圆融却又津津有味的文化形态。有人认为,这与朱文颖的女性身份有关。在某种程度上,相对于彪悍雄性的北方,南方已经“女性化”了,因此女性作家更能感知与把握。 不过,朱文颖始终觉得,好的作家应该是“雌雄同体”。在她看来,长久以来,人们对于南方的想象充满了误读,“南方是柔软的、暧昧的、可以委屈的、往后退的”,而她近年来的写作则更想表达“南方的力量、粗鲁、呐喊和反抗”。所以新书的书名一直在“娓娓道来的南方”“体谅南方”和“必须原谅南方”三者之间徘徊。朱文颖比较坚持现在这个。因为它更有力量甚至有些偏执。 3 近年来的朱文颖有变化。她以往的小说一直以江南为背景,津津乐道于苏州、上海这些地方的世俗生活,描写它们的情和爱,但现在的她要在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里探索。 车前子有个比喻,如果才华分为两种的话,一种是潮湿的,一种是干燥的,那么早期的朱文颖无疑属于前者。现在的她,身上阴郁潮湿的部分正慢慢褪去,本质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 她越来越注重以艺术的抽象能力驾驭现实的故事。这方面,获紫金山文学奖的作品《哑》颇有代表性。《哑》写的是孤独症这一题材,作家以细致入微的笔触伸向了我们几乎无法感知的世界,令我们看到生活的困境与心理的畸变,是如何将人置于无可救赎的境地。 新作《春风沉醉的夜晚》是个套中套的爱情故事,本质上探讨的却是阶级、阶层分布这类话题。作品中,阶层的鸿沟像阴影般无处不在,深入骨髓。 “从前的我无论为人还是为文,都比较唯美、自我、潮湿,现在则开始关注社会和人类处境这类比较干燥的话题,这可能跟年龄渐长、生活阅历渐增有关。”朱文颖说。 对话 一直很喜欢 现在依然喜欢杜拉斯 读品:您有不少作品,直接以“南方”来命名,包括这次的《必须原谅南方》。南方到底意味着什么? 朱文颖:当一个词被长期使用的时候,它就获得了特定的含义,给人造成一种寓言一样的暗示——当我们讲到南方的时候,往往就会联想到细雨、暖阳、垂柳……大家认为南方是柔软的、暧昧的、可以委屈的、往后退的;而北方是彪悍的、进攻的。为什么“必须原谅南方”?我是要强调南方在被暗示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另外的一种个性,它是抵抗的,甚至是粗暴的,是看似漫不经心的呐喊,是看似柔软里强硬到底的反抗。 读品:您一直很喜欢杜拉斯,有不少作品是向她致敬的。尽管有人认为她只是一个二流作家。 朱文颖:她是我早期特别喜欢、现在依然特别喜欢的作家。她是很极致的作家,这种作家深入到一定程度往往会被其风格所局限。真正体积很庞大的作家往往像个庞然大物,是一点一点长出来的,不是特别风格化。杜拉斯会有一部分人特别喜欢她,也会有一部分人认为她不入流,这是由于她过分鲜明的风格造成的。但是从我个人来说,我特别欣赏她,我觉得她把一辈子过得特别值,是一位特别勇敢的作家和女性。 读品:您说过,希望您的读者对朱文颖这个人感兴趣。但我们从其他作家那里经常听到的却是,“你们看我的作品、了解我的作品就行了”。 朱文颖:人是第一位的,中国人会把自我、自私这些带有自我意识的东西混淆在一起,这种自我意识是西方文化中比较强调的,就是说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任何的一个作品都是因为我这个人的独特性或局限性而产生的。如果他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的作品中肯定是有他很独特的东西。 读品:您最近参与艺术活动的频次明显加强,虽说文学和艺术挨得很近,但其实两者之间还是有很深的壁垒的。 朱文颖:我觉得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在我这个年龄,生命的真相慢慢显现出来。有时候我想,我的天性可能更接近一种纯粹的诗性,或者一种纯粹的理性。我最喜欢的,恰恰是其中有一些呈现出感性和理性裹挟而进的部分——这一部分,艺术批评和一些艺术策展可以让我得到很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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