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剧《麻雀》终于播完了，有些早已如鲠在喉的话终于可以说说了。在该剧播出期间，就有评论高度称赞汪伪特工毕忠良的扮演者张鲁一演技高超，说他“让反派人物接了地气儿”，而这样的评论在笔者看来是非常值得商榷的。
    “接地气”本来是指挨着地面接收大地之气。最近几年成为流行语之后，“接地气”的意思得到了引申，具体到文艺工作中，应该是指要广泛接触人民群众的普通生活，用大众化的表达方式，反映普通民众的愿望、诉求、利益，不脱离群众，不浮于表面，踏踏实实，深入人心。如果这种解释还算正确的话，那么用“接地气”来评价对反派人物的刻画显然是不合适的。
    但是，仔细分析毕忠良这个人物，也不难发现评论者使用这个词的原因。《麻雀》不仅与其他谍战剧刻画反派人物一样，着力展现了毕忠良作为一个汪伪特工老奸巨猾、冷酷残忍、疑心极重的性格特征，同时刻画了他在日本人和上司的牵制、打压下表现出来的精明能干，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夫妻情、兄弟情等线索，使他具有了浓厚的生活气息，成为一个有爱的反派，简单来说，毕忠良被塑造成了一个更加立体的反派人物。
    对反派人物的立体化、去脸谱化塑造，此前是有过尝试的。比如在《黎明之前》中，以谭忠恕为代表的反派人物，虽然终将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但是对于自己的职业，他们是兢兢业业、认真投入的；同事之间的相处也更接近普通人际关系的正常状态。由于这种尝试得到了观众的认可，所以在谍战剧中，出现毕忠良这样有情有爱、更加立体的反派人物是具有必然性的。
    从理论上讲，立体的反派人物的设置和演员精湛的表演，不仅可以增加情节的张力，而且可以进一步对正面人物形成衬托，但是，《麻雀》却未能很好地利用这一优势。从人物设置方面讲，我们很难想象“麻雀”这样一个重要的特工，竟然是一个不成熟的，甚至有些轻佻、爱耍酷的毛头小子，当那些成熟坚定的中共特工舍身保护他的时候，我们甚至会怀疑这样做的价值所在。从演技方面讲，我们很难想象制作方在选择男主角的时候，竟然“对他并没有做太多演技上的要求，只是需要他用最真实的状态，呈现陈深这样一位不太成熟、又脱离脸谱化的特工”。这句话似乎可以让我们体会出两层意思。其一，男一号在和一众演技派配角飙戏时完全处于下风，之所以可以被制片方接受，原因在于他只不过是《麻雀》中的“颜值担当”。其二，制片方可能认为用轻佻、耍酷，代替机智、沉稳、坚毅，是使特工形象脱离脸谱化的尝试。倘真如此，我也真是醉了。
    正面角色人物设置扁平，演员演技粗疏；反派角色人物设置立体，演员演技精湛，这样的作品会在观众中形成怎样的影响呢？一位网友的评价不禁令人心中一凛：“越来越喜欢《麻雀》里的毕忠良。他这人精明能干，但重情重义，他在那个位置，许多事儿也是身不由己。在毕忠良、陈深、唐山海三人中，我会选毕忠良，陪着他，哪怕万劫不复!”笔者始终认为文艺作品应该是寓教于乐的，如果一个文艺作品塑造的反派人物比正面人物更加深入人心，那么，这个作品一定是有问题的。而《麻雀》的问题就在于，重视电视剧的商品性超过了艺术性。
    《胭脂》的导演徐纪周曾表示：“谍战剧归根结底是电视剧，电视剧就是商品，自带流量的演员无疑会带来利润。”《麻雀》制片人周之光也曾说：“如果光看演技，我不会选择李易峰，选他出演，还有很多因素的考虑，比如他内在的真实，比如他的个人魅力，比如他的观众基础，等等。”后者说得相对含蓄，没有把利润摆上桌面，但他除了选择李易峰之外，还选择了另一个演技颇受诟病的“颜值担当”——周冬雨，因为他们的加盟，会为电视剧带来收视率的保证，自然也就会带来可观的利润。
    退一步讲，既然为了追求利润选择“颜值担当”，就要针对他们的特点在人物设置、情节设置等方面下一些功夫，弥补他们演技的不足。比如开谍战剧年轻化风气之先的《伪装者》，由靳东、胡歌、王凯三人同时出演，虽然他们的演技已经是李易峰等人无法比拟的，但制片方还是注意到了他们各自的特点，扬长避短，不仅使每个人都具有了鲜明的特色，而且他们之间还形成了互补关系；再加上《伪装者》也没有塑造一个从始至终的反派人物与三个正面人物抗衡，以至于看完全剧，观众们几乎只记得靳东、胡歌和王凯。而《麻雀》非但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花心思，反而把一个本该30集就可以讲完的故事，硬生生拉长到了将近70集——应该也是出于利润追求吧。殊不知，对于技不如人的“颜值担当”们来说，抻得越长他们就越撑不住场子。
    徐纪周说得没错，谍战剧也是商品，也要追求利润。但是，电视剧不是一般的商品，它是具有教化功能的。如果仅仅为追求利润而造成了这种反派人物比正面人物更加深入人心的现象，这样的电视剧就不是一件好商品。所以，要想打造一部好的电视剧，首先要在剧本、情节、人物、摄影等方面下功夫，扎扎实实地让自己的作品具备竞争收视率的实力，然后再考虑是否可以选择“颜值担当”“流量担当”，要让他们成为锦上之花，而不是败絮之外浮夸的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