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燮阳近影。 陈燮阳和曾任英国首相的音乐家爱德华?希思(左一)在一起。 陈燮阳聆听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中)的讲述。 上周末,76岁的指挥家陈燮阳,又匆匆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参加7月11日召开的 《信念永恒———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音乐会》 座谈会。行前,他发来一条微信,是中国交响乐团团长关峡的一段话:“是您崇高的艺德、精湛的指挥技艺让观众激动! 使得音乐会圆满成功,展示了乐团的最佳水平,我代表乐团全体人员感谢您!” 难怪,指挥大师六月盛夏里“玩失踪”。一个月内,他完成了一台国家重大演出的集中排演任务。这场演出不比寻常。逾500人的乐团、合唱团、歌唱家及各类演员组成的超级演出阵容,在指挥棒下焊成一个歌唱的巨人,发出最美妙复杂的声响:一挥手,让喧闹的弦乐降至喃喃低语,再一挥手,让铜管迸出胜利的号角……这需要指挥具有绝对的权威性、掌控力和驾驭乐团能力。 陈燮阳有太多这样的经历。中央团拜会音乐会、中俄元首会议、国庆65周年音乐会等等,每一次都出色完成并留下绝好的口碑。正因为如此,几乎中国所有重大的音乐工程、国家重大节庆演出等,都留有指挥大师独一无二的“地中海标记”…… 按说,七十有六,该颐养天年了。可陈燮阳的艺术生命力极其旺盛。在2009年卸任上交音乐总监后,艺术生命历久弥新,如同那些“满天飞”的指挥家一样,继续书写着乐坛的“不老传奇”。精力旺盛、激情犹在,音乐使他的年龄常常给人以错觉。“作为一个指挥,我为之付出了毕生精力,我要工作到我指挥不动为止。”他说。 陈燮阳的继任者、上海交响乐团现任音乐总监余隆意味深长地说:“五十年,是非常难忘的历程,我算了一下,陈先生开始指挥的时候我才一岁。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保持五十年对音乐的热爱与追求。他是中国最著名的指挥家之一,用五十年最好的时光谱写了中国交响乐的新篇章。” 深受敬重的“特邀指挥” 在当代中国指挥家中,无疑,陈燮阳属于那种代表了优雅、明媚、智慧和有着深厚音乐底蕴的人物,也是继乐坛前辈李德伦、彭修文、黄贻钧之后,最有影响力、知名度最高的贯通中西的第二代指挥家之一。 2009年,陈燮阳从上海交响乐团卸任。如同德国指挥大师库特·马舒尔告别纽约爱乐时那样黯然神伤,陈燮阳内心也充满着伤感,久久萦绕心间:“我还有许多想法没实现!真的,我很痛苦!我完全还可以好好施展一下我的作用和能力!” 伤感很快散尽。自由之身的陈燮阳,变得十分“抢手”。除长期担任中国交响乐团、中央民族乐团的特邀指挥和常任指挥之外,上海爱乐乐团、山西交响乐团、天津交响乐团等诸多南北乐团的一些重要演出,也纷纷邀请他担任特邀或客席指挥。今年年初,筹建中的苏州交响乐团,又伸出橄榄枝,聘请他担任乐团的音乐总监。 繁重的音乐会演出,及“空中飞人”般的生活,占去他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家中,总是聚少离多,少了欢乐缺了温馨。毕竟已过古稀之年,陈燮阳的太太王健英非常担心他玩命的工作节奏,多次恳求他婉拒一些演出安排,好好修身养性。可陈燮阳总以沉默应对,依然我行我素。去年夏天,陈燮阳得闲一个月,太太陪他一同去美国旅游探亲。可不到半个月,陈燮阳就“逃”了回来。 音乐让指挥大师“中毒”太深了。他深知,离开了音乐,自己就是一尊没了魂灵的驱壳。以至从事音乐半个世纪来,他初心不改,即便在音乐生态遭受重污染、音符都染上铜臭味的当下,指挥大师依然保持了那份音乐家难能可贵的品质———“纯真”。为此,他获得了中国音乐界的尊重。 关峡对这位家喻户晓的“明星指挥”很是敬重。他说:“每一位国交乐手都难忘,这些年率领他们‘进校园’最多的指挥就是陈燮阳先生,从祖国最北端的黑龙江,到南方沿海的福建,从上海、南京等繁华大都市,到西部城市西宁,再到双鸭山的东北边陲小镇,陈指总是不辞辛劳,冒着酷暑严寒,率领国交乐队,足迹踏遍东西南北中,为许多高校师生送去了优美的音乐,也收获了他们的欢迎和爱戴;每一位国交乐手都难忘,陈指不仅要为音乐会精心地安排曲目,当一些曲目没有乐谱的时候,他亲自抄谱;每一位国交乐手都难忘,2014年深秋在青海高原,他冒着冰冷的雨水,为牧区群众热情演奏,乐手们穿上了军大衣,而古稀之年的陈燮阳却坚持穿平常演出服登台。从始至终,他精神矍铄,那种洒脱、那种执着、那种激情、那种精神和情感,极大带动了全体乐队的演奏,获得高原人民最热烈的掌声。这是一种何等的精神?对国交来说,陈燮阳是我们最喜爱、最敬佩的特邀指挥,因为他的技艺、他的品格、他的精神风骨,更因为他对国交乐队艺术水平的发展和提高,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他是国交的良师益友!” 一个好指挥,指挥棒、指尖、灵魂中流淌出的是一种高压电,它击中一百多名乐手,让他们收敛个人意愿,服从于集体的努力。好指挥,能让一百来号人完美统一,将音乐符号转化成有意义的美妙声响。而对一支乐队而言,通常只要花上15分钟时间,就知道面前的指挥是优秀的或伟大的音乐家,还是一个天分不高只会说教的排练“哲学家”。 无疑,陈燮阳拥有掌控力,他威而不怒,有无比的尊严、丰富的经验、鲜明的风格和宁静的智慧。他一站上指挥台,就很少用嘴说话,而更多是用手、眼,以及身体说话,除非必要时,才用嘴说话。在演出时,他善于用音乐来带动乐队的理性与激情。 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央乐团团长李凌在多次观看陈燮阳排练后说:“中央乐团有一种习惯,外国指挥家来指挥,大家比较谨慎认真,思想比较集中,困难的乐段也肯花功夫,演出效果常常比较好。对本国的指挥情况就不同了,因而指挥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但中央乐团对陈燮阳的排练是认真的,他们觉得他有艺术,有激情,比较准确、有重点,效果容易实现和巩固,指挥与队员之间合作也比较融洽。” 自成一体的指挥风格,使陈燮阳在众多乐团得心应手。无论在上交,还是在国家交响乐团、中央民族乐团或其他地方乐团,他待人友善,有理有节,排练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独特的音乐风格和人格魅力,使他与乐队演奏员形成默契而良好的工作关系。当演奏员们排练显得疲惫时,不经意间,他常常会发出几声幽默有趣的怪叫声,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后,气氛立马得到改变。 “我要求我指挥的音乐像泉水一样流出来,而不是像做鞋底那样把线拉出来,更不是挤出来……我不太注意自己在舞台上的动作如何,动作不在手大手小,它是从自己对音乐的理解自然而然出现的,一切要在音乐之中,而不是在音乐之外。我更多的是用心来指挥。”他说。 在陈燮阳的棒下,乐手们更多是心悦诚服。 “伏尔泰发型”成乐坛特别符号 作为一代古典音乐偶像,他拥有无数忠实的乐迷。 陈燮阳有过膝的长臂、修长的外形,以及充满爆发力的肢体语言。然而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一头独一无二“地中海”长发。这怪异“造型”,竟然成了中国乐坛的特别符号和票房号召力。这“地中海标记”,浪漫而有诗意,与法国大文豪伏尔泰相似,因而有了“伏尔泰发型”的雅号。 可在极左思潮主宰意识形态的年代,个性标记被视为“洪水猛兽”。当年,陈燮阳在大型史诗 《中国革命之歌》 指挥组工作时,有位领导横竖看不顺眼,认为这发型有损“革命”形象,要他立马改发型。事情传到主要领导李凌那儿,这位音乐界元老嗤之以鼻,准许他保留原型。中国乐坛于是留下一个独特的符号。这符号后来随着中国音乐,走进了维也纳、柏林、马赛……中央民族乐团团长席强目睹了一切。他说:“乐团所到之处,很多中外观众都熟悉陈燮阳的指挥风格,热爱他在舞台上优雅、浪漫而富有激情的范儿,尤其更喜爱他那个性十足的发型,陈指挥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很多粉丝追着他合影、签名,这对于一个指挥家来说就是莫大的荣誉和幸福。” “鱼跃乾坤化飞龙”。陈燮阳的指挥天资和禀赋,幸运地被“伯乐”李凌和李德伦再发现。两位德高望重的音乐前辈,不仅竭力提携,还给予他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陈燮阳在乐坛名声大噪。中央乐团首任团长李凌在 《人民音乐》 发表长文 《大潮动若寐》,盛赞一个有前途的青年指挥家。之后,李凌又写信求助邓小平,希望将陈燮阳调到中央乐团,于是,文化部派人专程到上海要人。李凌后来撰文回忆了当时这一过程:“我第二次向邓老求援是为陈燮阳的事。1987年我调回中央乐团,陪美国指挥专家吉尔伯特先生到上海。在上海芭蕾舞团,我看到年轻的指挥陈燮阳非常有才能,就建议他去留学。回到北京我通过小平同志向文化部要了一个名额,只是陈燮阳本人想到美国学习,学成后我想留他在中央乐团,但上海方面硬不放人,我就写信给邓老,后来拿着邓办的信,到上海终于把陈调到了北京……” 指挥大师李德伦也看上陈燮阳,几次亲笔写信给这位自己有意栽培的未来的接班人:“燮阳啊,你何时能来北京?你要不来,我们都老了!”言辞殷切,令人动容。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为与失散了几十年的父亲———文化名人陈蝶衣团聚,陈燮阳一度离开上海前往香港发展,并担任香港中乐团的首席指挥。离开内地之后的陈燮阳,心情郁郁寡欢,时任上海市委书记的朱镕基得知后,亲笔致信陈燮阳,欢迎他回来。就这样,将陈燮阳召唤了回来……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舞剧 《白毛女》、《红色娘子军》 声名鹊起后,半个世纪来,陈燮阳以“乐团焊接大师”的权威,奠定乐坛的牢固地位。这位才华横溢的指挥家,带领中国的乐团,几度开创了中国交响乐史上“灿烂的篇章”。1998年、1999年连续两年,他为中央民族乐团执棒,在“金色大厅”开创了维也纳中国农历新年音乐会的模式,震动了欧洲乐坛;2004年6月,作为首支应邀到访欧洲音乐“圣坛”———柏林爱乐大厅演出的上海交响乐团,在陈燮阳执棒下,挥出了一片“中国的天空”,令柏林同行刮目相看;之后,他率领乐团,足迹遍布美国、法国、俄罗斯、日本、韩国…… 而今,一个时代随风而去。但中国交响音乐史,将记载下中国交响乐事业“改革先行者”陈燮阳的斐然功绩。 在担任上海交响乐团团长、音乐总监的23年中,陈燮阳继承了上交缔造者和前辈的传统,将百年老团稳健带进了“中外名团之列”,具有了国际名团的范儿。即便上交在遭遇不平等竞争、被对手挤到悬崖边的困难时期,他也波澜不惊,一如既往地将乐团带向艺术高峰之路。原上海音协主席陆在易曾列举了陈燮阳在上交创造的“五个第一”:第一个在全国乐团建设中设立音乐总监;第一个在全国推出了乐团音乐季;第一个在全国创办了民间爱乐组织———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第一个由他提议成立了上海交响乐发展基金会;第一个指挥演出、并两次录制了 《朱践耳交响曲集》 和 《朱践耳管弦乐曲集》、《丁善德交响作品全集》,以及 《吕其明管弦乐作品集》。 其实,陈燮阳改革乐团的“第一”远不止这些。为提升上交的铜管乐声部,他开先河地引进美、俄、法等国的外籍乐手;他率先执棒肖斯塔科维奇 《第十》、普罗科菲耶夫 《第五》 交响曲在中国的首演。这令李德伦愕然。他告诉年轻指挥:“我特别喜欢老肖 《第十》,一直想上演这部作品,想不到被你抢先了!” 作为中国最有影响力之一的指挥家,陈燮阳为中国交响乐团的职业化建设与改革,树立了标杆,影响并推进了中国交响乐事业的进程。 事业上成就斐然,艺术上,陈燮阳也非常耀眼。已故“中国交响乐之父”李德伦很欣赏陈燮阳的指挥风格,他称赞“陈燮阳是我国当代最有才华的指挥家之一”。 这得益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陈燮阳在美学习期间,有幸接触小泽征尔等国际大师。在美国,他大量地听名家指挥的录像和唱片,相互比较,深入揣摩。无疑,音乐视野开启了一个宇宙天窗。“我喜欢伯恩斯坦的灵气和松弛,喜欢卡拉扬的流畅和深沉,喜欢克莱伯的潇洒和敏锐,喜欢索尔蒂的热情和雄伟。”这种博采众长,最终形成了“陈燮阳风格”。在他的指挥棒下,节奏、线条、空间、视觉感严密又紧凑,音乐就活了起来。 一个表演艺术家,必须贴近观众。为此,陈燮阳很注重音乐会的曲目安排,他要求,每台音乐会曲目要像交响乐四个乐章那样“起、承、转、合”,成为有起有伏一气呵成的整体,而审美标准是“通俗、好听、大众化、上台面”。他力求与观众拉近距离,打成一片。 心里有听众,这使得陈燮阳的音乐会,深受音乐大众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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