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牧羊女(油画) 董希文 1948年,时年34岁的董希文抵达北平已经将近两年了。两年前的八月,经好友李宗津和吴作人的推荐,他结识了时任北平艺专校长的徐悲鸿并受到徐氏的欣赏。很快,他便受邀担任北平艺专讲师、副教授,并身兼中国美术学院副研究员、北平师范大学以及辅仁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等多个职务,成为北平文艺界的一颗新星。 而此时的北平,却是战云密布。尽管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武装力求通过和平方式来解放北平,但没有人知道大战是否将会来临。作为一位热爱祖国和人民的青年艺术家,董希文此时的内心想必不会平静,他思索着如何以实际行动来迎接这一伟大历史变革的到来。于是,他接受了冀热察军区城工部的派遣,秘密参与对故宫博物院和协和医院的保护工作,并多次执行地下任务。同时,他还发挥专业特长,积极参与由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木刻宣传单的创作,创作了诸如《解放军是人民的救星》《解放军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保护外国侨民》等作品,为之后的北平解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然而,此时的董希文,尚未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是什么样的情怀,让董希文能够做出这样一个符合历史潮流的正确选择呢?那就是他对祖国和人民深切的爱。而共产党爱国爱民的主张和行动,让他发自内心地拥护和向往。作为一个画家,画笔自然是董希文表达自己心境的最好工具。创作于1948年的《哈萨克牧羊女》,无论从画面的内容抑或是形式上来看,都能很好地传达出董希文艺术中满满的民族情怀。 描绘少数民族的人文风情,是董希文一生艺术创作的重要主题。早在抗日战争时期,随校南迁的董希文就感受到了西南地区别样的风土人情,创作了一批反映苗人生活场景的绘画作品。后来,国民政府成立了“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有感于祖国珍贵艺术遗迹的伟大,董希文抱着虔诚的心态与常书鸿联系,并于1943年获得了前往莫高窟研习传统艺术的机会。在其后的两年半间,他“把自己的物质生活压缩到最低限度,将整个心灵装配到古人的怀抱中去,寂寞的环境与单纯的工作”让他“很自然的遗忘了自己是来自何处”。事实上,这两年半的时光,不仅重塑了董希文对中国传统艺术的认识,也增加了他对于祖国西北的认知,更对他的绘画语言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没有明确的记载表明,董希文在1948年创作《哈萨克牧羊女》时曾去过西北。但之前的西北生活让他积累了丰富的民族素材。在这件作品中,画面的女主人公——哈萨克牧羊女——右手怀抱着一只棕色的初生羔羊,左手提着陶制的赭石色奶罐。她的身体略微右倾,而头向左摆,整个人呈现出弧线形。在她的脸上,露出了少数民族特有的真诚的笑容。风吹过,掀起了她洁白的头巾和鲜艳的裙摆,她仿佛笑得更甜了。她的身旁遍布着羊群,身后还有牧羊女在挤羊奶和骆驼奶。远处毡房罗列,骑马的牧民在小山坡上追逐嬉戏。雪山则傲立于画面更远的深处,天上还飘浮着五彩的云朵。这种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祥和的画面,不禁使人心旷神怡,仿佛给当时混乱的时局吹来了一阵和谐安定的清风。 仔细观察画面,不难发现,画家的用色并不鲜艳。以黄褐色为画面主色调,十分容易让人联想起风尘仆仆的塞外。在造型上,董希文用群青色勾勒画中对象的轮廓,线条厚重而洒脱。以线条造型,是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精髓所在,从小学习中国画的董希文自然深谙其道。尤其是两年半的敦煌莫高窟艺术之旅,使得董希文更深刻地认识到继承和发扬传统民族绘画艺术的迫切性。面对西方油画艺术的冲击,他大声地发出呼喊,提倡中国油画的民族化,倡导创立油画中国风。如果我们能在这种语境下来看待《哈萨克牧羊女》,那么画家的很多画面语言都可以得到解读。 细心的观者不难发现,《哈萨克牧羊女》整个的面貌与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油画并不相似。与后来者相比,《哈萨克牧羊女》既没有强烈的立体感,也没有鲜艳的对比色,甚至于连鲜明的笔触也看不到。整个画面呈现出很强的平面性。这种画风显然是董希文借鉴了敦煌壁画风格而创造出来的。其中最为突出的例证,便是《哈萨克牧羊女》中远景的描绘。雪山簇拥,对向而立,画家用大胆的白色块加上环境色来强调雪山的特征,对于具体的山体构造,则根本不事雕琢。这种处理方式,与敦煌壁画中的山川形象如出一辙。天空也并不是简单的蓝色平涂,而是自上而下呈现出一种渐变的效果,甚至还有淡淡的红色笔触掩映其间。这不得不使人惊叹于董希文对色彩的敏锐程度——在他的眼中,客观存在的色彩,其实是各种色彩的对立统一!但是,他又并非是一个完全理性的画家。天空中飘散的朵朵白云,被他处理成斑斓的彩色,也足见他心中浪漫的诗意和丰富的想象力。这便是董希文的伟大之处,他的油画不仅是中西绘画交融的产物,也是古今艺术碰撞的结晶,更是画家自身理性与浪漫的对立统一。 除了《哈萨克牧羊女》,董希文在1948年还创作了另外一件同样具有塞外风情的画作——《瀚海》。相比前者,后者充满张力的构图和鲜明的色彩更具画面冲击力,也似乎更趋向于西方油画的模样。当时的人们纷纷为此画所感动,徐悲鸿就赞叹道:“董希文之《瀚海》场面伟大,作风纯熟,此种拓荒生活,应激起中国有志之青年,知所从事,须知夺取人之膏血乃下等人所为也。”《瀚海》描绘的拓荒场景以及传递出的坚忍不拔的精神,成了时人克难前行的号角,激励了一代有志青年勇往直前。但是,若将《瀚海》与《哈萨克牧羊女》相较,后者更具有艺术创作与思想深度上的意义与价值,因为勤奋聪慧的画家董希文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油画中国风的到来,并开始将自己的思索付诸笔端,由此,对未来中国油画的发展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王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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