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身份 扑朔迷离 她在图书馆拾获一本《忒修斯之船》,作者石察卡身份成谜,据译者柯岱拉描述,他尚未写完便人间蒸发,生死未卜,留给世人一宗悬案。有人用铅笔写下批注,追寻石察卡真相,她也忍不住拿起笔加入讨论。 文字谜题 真实冒险 书里,失忆的男人被掳上一艘神秘的船,怪异的船员带着他进行毫无目的地却又屡屡预示他命运的航行;书外,石察卡笔下的每一桩背叛、争斗、屠杀都在真实世界中一一发生,而柯岱拉看似颠三倒四、漏洞百出的译注,竟也个个暗藏玄机。 字里行间 杀机重重 两人交换批注,资料越积越多,也越来越走进彼此内心。当他们以为终于快要接近真相,竟发现第三人笔迹,书中人物、作家命运,连同两人的生死,早已一起卷入迷局之中。 V. M. 石察卡是谁?世人知道他的名号,知道他是个多产作家,写了许多挑衅意味浓厚的小说,不仅撼动各级政府机关、令无良的实业家感到羞耻,更预知到近几十年来格外猖獗的极权主义终将以骇人的声势横扫全世界。世人也知道他写作极其灵巧,他的每一本书,甚至是每一个章节中,形形色色的成语与文学手法总是信手拈来,随处可见。但世人从来不知道石察卡的真面目,从来未曾确知此人的任何一项人生经历。 可以预见却也令人失望的是,石察卡的身份之谜比他的作品引发了更热烈的研究探讨。对他一生的经历感兴趣当然可以理解,因为他被公认为本世纪上半叶最独树一帜且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欣赏他的读者想认识这个创作出深受他们喜爱的故事的人,而他的敌人则想认识他以便封他的口。 坊间有各种关于他参与的活动和关系的传闻,其中充斥着破坏行动、间谍活动、密谋、颠覆、偷窃与刺杀等谣言,这更加激发了追查石察卡身份的狂热。据我所知,在大众媒体(与某些冒称“文学研究”的令人发指的文章)中,没有任何一类阴谋诡计不和石察卡牵扯上关系。或许这是可以预期的,因为石察卡的作品本身便经常涵盖秘密、阴谋与虚幻世界的事件,而作者本身的蛰伏隐遁可能正是其中最精彩也最刺激的部分。 可是把焦点放在“作者”而非“作品”,对两者都是侮辱。应该只有在作者的私生活中(无论过去或现在,这皆与他人无关),他“是谁”可能才重要。石察卡在寥寥几次可验证的公开声明中确认了,他也认为作者身份的争议被误导,更遑论他的安全、自由与内心的平和受到的致命威胁。 石察卡一般被认为写了十九部小说,第一部是讽刺探险小说《布拉克森霍尔姆的奇迹》,一九一一年在欧洲备受推崇,而最后一部便是你现在手上的这本。此书中还有我为石察卡的忠实读者与研究其作品且负责的学者所做的大量注解。 二 虽然诚惶诚恐,我还是要概述几个有关“可能人选”最常见的主张,以免读者从不可靠的来源寻求资料。有人以为作家石察卡便是工厂工人瓦茨拉夫·石察卡(一八九二年生于南波希米亚),但执此论点者必须设法解释一篇新闻报道,其内容是有个同名同姓者于一九一○年在布拉格自杀身亡。还有人--包括许多自诩为的“文学专家”--以不同理由反驳这个理论:诚如莎士比亚的作者身份备受争议,他们认为这些作品不可能出自一个几乎未接受正式教育的人之手。不会的,他们说,这肯定是另一人,另一个资格更令人信服的人,以“石察卡”为笔名写作,例如: 瑞典童书作家托斯滕·埃斯壮;或是苏格兰哲学家、小说家兼美食享乐主义者格思里·麦金内;? 或是一度受人尊崇,如今已大为失宠的西班牙小说家兼传记作家蒂亚戈·加西亚·费拉拉;? 或是美国低俗小说家兼编剧维克托·马丁·萨默斯比;或是加拿大探险家C. F. J. 沃林福德; 或是德国无政府主义者兼辩论家赖因霍尔德·费尔巴哈;? 或是知名捷克诗人兼剧作家卡耶坦·赫鲁毕; 或者甚至是法国考古学家、妇女参政论者兼小说家雅玛杭特·狄虹。 有些号称严谨的人提出了玄秘出身的说法:得到十四世纪修女口谕的小女孩!来自某个遥远星球的古代纳斯卡王!欧嘉女大公,遭谋杀前后都在写作!以及其他谬论:一名凶狠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分子,只知其外号叫“阿匹斯神的抄缮官”!几乎可以确定为虚构的“最后一个西班牙海盗”胡安·布拉斯·科瓦鲁维亚斯!那百万只闻名遐迩的打字猴!这些全都不值一哂。 我没有兴趣争辩哪个石察卡的“可能人选”概率最大(无论是看似可信、异想天开或其他)。我不知道他的本名、出生地或母语为何,不知道他的身高、体重、地址、工作经历,或旅游路径,不知道他是否犯下过任何一桩他曾被指控的非法、破坏或暴力恶行。我不在乎其他人认为他是谁或对他有何看法。 我在乎的是他的文字技巧与信念热情。我没有为他确认身份的冲动,因为我了解他。我透过他笔下人物的眼睛看世界;我从他的信件,以及我们在他打字稿空白处的讨论中,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他很感激我努力让更多人读到他的小说。至于他的谜、他的秘密、他的错误?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关心。 三 我坦承:我切切渴望着某天的早班邮件中,会再次出现那种发皱并沾有墨渍的马尼拉纸信封,信封外的邮戳脏污不明又没有回邮地址,信封内则是石察卡惯用的葱皮纸打字稿-照例以某种我不知道作者竟精通的语言写成。而这充满挑衅又令人愉悦、难以捉摸又具启发性的第二十部小说,必将为作者的作品集再添宝贵的一笔。 但这事不会发生,石察卡已经死了。死于谁手,我不敢断言。 四 三年前,亦即一九四六年五月底,我收到石察卡的电报,要我从纽约前往哈瓦那的圣塞巴斯蒂安饭店。电报中说他会亲手交给我新小说《忒修斯之船》第十章即最后一章的手稿。我何其荣幸,也很高兴能与石察卡合作超过二十年,翻译了他的十三部小说(每一本都译为数种语言),但尽管合作关系意义深远、成果丰硕,却只活跃于书信往返;我记得我们从未碰过面。电报暗示他终于准备好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因为完全信任我不会泄漏任何事去危害他的匿名状态与人身安全。 我依计划在六月五日上午抵达饭店,向柜台人员询问了他旅行时用的化名(虽然他以后再也不会用到,我仍不在此公开)。柜台人员告诉我“F先生”出去了,并交代请所有访客到饭店餐厅等他回来。我一直等到午夜餐厅打烊,忍不住满心忧虑,说服了夜班服务人员带我上楼到客房去。房里的景象让我毕生难忘:显然有过一番激烈打斗--椅子断裂、桌子倒翻、灰泥墙上满是洞孔与砍痕、衣物散落、一部“流浪者”打字机倒栽葱似的躺在地上、窗台沾有血迹--窗户开向一条小巷道,三楼高的落差。窗子底下呢?两个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正将一具用毛毯裹起的尸体抬上一辆货车后车厢,准备运走。之后呢?就只剩货车排出的废气,以及几张四下飘飞的葱皮纸。 我是否应该去追货车?也许吧。但在震惊伤痛之余,我凭着本能行动,奔至小巷拾起纸张。一如我所期望又害怕的,这些正是石察卡的《忒修斯之船》第十章的部分原稿。你即将读到的第十章版本,便是根据这些,加上服务员发现塞在石察卡房内床垫底下的另外几张所写成的。我尽了最大努力重建这个章节,并依照与石察卡意向相符的方式填补缺漏。 五 “如果石察卡死了,”曾有人问道,“那么他的尸体何在?”这有什么重要呢?假如他的骨骸埋在地下什么地方,那么就已经融入大地成为一体;假如在水里,那么就填入了我们的海洋,并从云端化成雨水落下;假如在空气中,那么我们必定能呼吸得到,正如我们从他的小说中吸入生命力。石察卡不只是说故事的人,也是故事。而且这故事充满活力、千变万化、永垂不朽。 六 石察卡的书从来没有前言、译者序、注解或其他任何附加文章;作者非常坚持在他著作的封面与封底之间,只能出现他写的东西。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违背了作者的意愿呢?恐怕是的。但倘若有办法让石察卡看到我这些文字,他应该会谅解我的动机,并感受到字里行间从头至尾的诚心实意。他眼中的我不仅深爱他的作品、让他的文字遍及数百万读者,还热心保护他的匿名身份--他的艺术尊严甚至是性命所在。他了解我对他的忠诚自始至终坚定不移。我与石察卡的结合始于我内心最温柔的角落,也将在此告终。 F. X. 柯岱拉 一九四九年十月三十日,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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