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比鸿毛还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黑白影像,固定镜头,一个藏族男子念经一样用汉语不停地背诵着毛泽东的经典名篇《为人民服务》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对于看惯当今好莱坞大片的观众,这样的影片开头近似催眠。但对于文艺片受众而言,这可能意味着是一部佳作。 日前,由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精选国产优秀艺术影片推荐展映,导演万玛才旦携近作《塔洛》亮相北京万达影院,与观众进行交流。该片没有藏族题材影视剧所惯常拍摄的蓝天、白云、经幡、玛尼石等,而是采取冷静克制的视角,纪录片一样载满生活的粗砺和原生态,将一个“看似魔幻,其实很现实”的虚构故事讲述得直击人心。 电影《塔洛》是藏族青年导演万玛才旦执导的第五部藏语作品,也是其第一部黑白电影,改编自他创作的同名短篇小说。但与 小说略有不同的是,影片强化了男主角塔洛的故事,这个单纯善良、记忆力惊人、一心想为人民服务的牧羊人塔洛,因办理身份证而下山来到城市,进而因为需要洗头发,与理发店女孩杨措产生情愫,结果在与女孩的一系列交往中,残酷的现实把其为人民服务的理想击得粉碎。 “塔洛的故事,就是我们的故事” ,万玛才旦说,在《塔洛》的导演阐述中他如此表述,“当然,这个‘我们’也不仅仅是藏族人” 。 2015年,万玛才旦的《塔洛》荣获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这与万玛才旦的作家身份密不可分。1991年,万玛才旦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至今已出版多部藏语、汉语小说集,并被翻译成英、法、德、日等多种文字译介到国外。2002年起,他开始电影创作,以藏语为母语,能编会导,所拍电影如《静静的嘛呢石》 《寻找智美更登》 《老狗》 《五彩神箭》等,因其对藏族文化的切肤之感备受国内外电影人关注,先后获得第二十五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第十二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评委会大奖、第三十五届香港国际电影节亚洲数码竞赛单元金奖、第十二届日本东京FILMe X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第十五届美国布鲁克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等多个奖项。 在《塔洛》中,有他影片中一贯的对故乡热土及人和事的凝视。万玛才旦说, 《塔洛》中所反映出来的问题不仅仅是藏区的问题,全世界可能都遭遇这样的困境,“一个民族的传承如何在变化的世界中调整,和当下怎么相处、融合” ,这是他在影片中着力探讨的问题,但他只是一个提问者,塔洛的命运如何?杨措的未来怎样?他也无法回答。 在影片中,塔洛作为一个普通的藏区牧羊人,性情憨厚单纯,大半生住在山上,离群索居,孤独牧羊。他记忆力很好,也非常敬业。他关爱小羊羔如自己的孩子,他能记住自己所牧的几百只羊的具体数目和特征,也喜欢不厌其烦地跟人说他的羊群,如数家珍。塔洛认为这就是为人民服务,将来他死后就会比泰山还重,“他的世界非黑即白” ,万玛才旦说。但这一切在遇到理发店女子杨措后,都改变了。在对爱情的憧憬下,塔洛跟着收音机学唱“拉伊” (安多藏区山歌) 、抽薄荷烟、借酒度夜……终于在蠢蠢而动的欲望下放松警惕,导致羊群被狼袭击,自己也被主人打骂羞辱,最后他下定决心卖了羊群,将16万元人民币一捆捆堆在杨措面前,“慢慢沉淀,让他走到这一步” 。 可塔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一次遇见杨措后跟派出所长多杰说“遇到一个坏人”的话,结果真的在他身上应验了,他的爱情美梦一夜之间破灭了。万玛才旦说, “塔洛”在藏语里是“逃离者”的意思。在电影中,塔洛因为大自然的饿狼侵袭而逃离牧羊,结果又在他向来陌生的城市一开始就被“饿狼”杨措盯上了,最后不得不又逃离城市。影片结尾,塔洛再也无法完整背出《为人民服务》 ,他觉得自己死 了可能比鸿毛还要轻。他骑着摩托车,奔向山地,中途停下,在苍茫的天空下,孤独地点燃驱狼的炮仗,嘣响于手中。 “塔洛迷失了自己,找不到自己的真正身份。 ”万玛才旦这样阐释影片的用意,其影像的黑白正好映衬着塔洛是非分明的世界观。 男主角塔洛的扮演者西德尼玛,是一位在藏区家喻户晓的喜剧演员,并且跟片中的塔洛一样,生活中一直留着个小辫子。万玛才旦介绍说,西德尼玛在片中的表演有非常大的突破,“他要压制自身作为喜剧演员的天赋,在电影中尽量释放塔洛的孤独感、麻木感” 。西德尼玛可谓不负导演所托,不仅将看起来呆傻木讷的“小辫子” (片中塔洛的小名)刻画得形神兼备,而且为了影片需要忍痛割“辫” 。万玛才旦说,“小辫子”不仅是片中人物塔洛的形象标识,更是西德尼玛作为喜剧演员为人所知的“品牌” 。是否剪掉跟随自己17年的小辫子?西德尼玛考虑很久, “为艺术献身,最后剪了” ,万玛才旦说,为此,饰演杨措的演员——歌手杨秀措演练了很多遍理发技巧, “剪辫子时,西德尼玛流泪了” 。事实上,女主角杨秀措作为“90后”女孩在影片中也付出很多,她要增肥,要剪去长发,还要表演唱歌走调的状态,用杨秀措的话说,把歌唱难听也是需要学习的。 该片的画面处理,“包括黑白影像、构图、人物在画框里的位置、利用镜面反射取景、做虚幻处理等,都是与摄影师事先确定好的” ,万玛才旦说这些设定比较明确,比如人物主角时常偏离镜头焦点,凸显塔洛的特殊生存状态。“塔洛身上有我的影子” ,万玛才旦说, “我走出来比较早,接触不同世界、不同文化,而影片中的塔洛出走以后,可能就是现在的我,有更多困境,也要对自己再认识、定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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