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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格吉勒图:神奇的“呼麦”


    
    胡格吉勒图在表演。资料图片
    央视7集人文纪录片《传承》开播前,胡格吉勒图已经在荧屏下展示了一把呼麦的神奇。作为这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他在麦克风前一嗓子震惊了看片会全场,低沉而又极有穿透力的声音丝毫不需要借助电子音效的帮助,低如瀑布怒吼,直冲而下,高如苍鹰飞鸣,悠扬致远——来自大自然的呼麦,原本就是不插电的演唱艺术。
    55岁的胡格吉勒图,现任内蒙古呼麦协会会长,是著名的蒙古族呼麦演唱家。从1999年开始拜蒙古国呼麦大师巴特尔·敖都苏荣为师学唱呼麦,到现在身为内蒙古非物质文化遗产呼麦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他亲手带出的学生已有500多人。“蒙古族的呼麦是来自喉底的声音,是纪念先祖的声音,是绑定历史的声音。它可以瞬间从山顶降到河谷,再从河谷升至山顶。”胡格吉勒图说,作为一个蒙古族人,我有责任将我们的民族音乐传承发扬光大。
    “半路出家”学呼麦
    作为蒙古族古老的民族歌唱形式,呼麦纯粹利用人的发声器官,同时唱出两三个声部,形成罕见的多声部形态,是世界上颇为少见的“喉音艺术”,被誉为“蒙古族民间音乐的活化石”。呼麦主要流传于中国的内蒙古和新疆,蒙古国的西部和俄罗斯的图瓦等蒙古族聚居区,各自具有不同的风格与特点,相互影响,相互交融。因为种种原因,呼麦在内蒙古草原一度失传,直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中国对外文化交流不断扩大,与周边国家的交流日益频繁,才使得呼麦这一古老的演唱艺术重新回到内蒙古草原。
    199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胡格吉勒图参加了在澳大利亚举办的奥林匹克合唱比赛。在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有人介绍了蒙古族的两种传统音乐:马头琴和长调。这时,台下的一位外国记者站起来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还有呼麦,你们为什么没说?“当时在场的有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唱呼麦。作为一个蒙古族的音乐人,连本民族的文化瑰宝都不能传承,真的是非常遗憾。”回国后,胡格吉勒图开始四处找资料,自己练习呼麦,“但这是一个很专业的艺术,在没有老师指导的情况下根本摸不清门道,一开始基本上就是自己唱自己享受”。
    1999年,胡格吉勒图拜蒙古国呼麦大师巴特尔·敖都苏荣为师,开始真正系统地学唱呼麦。这一年,胡格吉勒图已经39岁了。“刚开始学习不久,我的嗓子就失声了。老师说,这是我唱呼麦的方法有问题。那时候音乐界有一种说法,搞声乐的人不能学呼麦,因为那样会坏了嗓子,如果学不成最终歌也唱不成。团里的领导也极力反对,因为合唱团只有3个男低音,要是唱坏了嗓子会直接影响全团的演出。”胡格吉勒图说,当初能坚持下来,还是想要唱好呼麦的想法太强烈,幸好没多久嗓子开始恢复了。
    胡格吉勒图当时在蒙古族青年合唱团唱无伴奏合唱,在学呼麦之前他已唱了18年男低音。“半路出家”学呼麦,难度可想而知。从2000年到2002年,他每年都会参加两次为期3个月的培训,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了1200小时的练习,而更多的锻炼还是来自各种演出实践。
    2001年年初,在随蒙古族青年合唱团赴德国参加亚太地区中国艺术周活动中,胡格吉勒图担任呼麦领唱,一“呼”惊人,开始崭露头角;同年11月,在北京举行的第四届亚洲艺术节闭幕式《生命的呼唤》音乐会中,他担任呼麦领唱,再露锋芒。
    终于,胡格吉勒图迎来了第一次独自登台表演呼麦的机会,那是2002年内蒙古春节晚会。收到春晚导演的邀请时,离晚会录制只有7天了。没有新歌,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因为苦苦学了4年多,还没有检验过自己,胡格吉勒图于是找到了草原著名作曲家恩克巴雅尔。知道他的来意后,恩克巴雅尔立刻帮着作曲、配器、录音,3天3夜后新歌《天驹》出炉了,这首歌在当年的内蒙古春晚上一炮打响。
    “这种声音肯定是从远方传来的”
    在学习呼麦的几年当中,胡格吉勒图几乎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那个时候,我每天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学好、唱好呼麦。有时在单位的琴房一练就是五六个小时。同事们都说,这家伙疯了,中邪了。”胡格吉勒图告诉记者,呼麦唱法是在特殊的地域条件和生产、生活方式下产生的,追溯起来应该有2600多年的历史。“搞声乐的人都知道,平时唱歌,每个人只能用高音、中音或者低音一种发音方法,而呼麦则可以一声多音,除了高音、中音、低音,还有颤音、哨音、鼻音等和声。”胡格吉勒图说,作为一种歌唱艺术,呼麦既可一人演唱,也可多人演唱。蒙古族人形象地称之为“人声马头琴”,音乐界人士以“天籁之声”形容呼麦,形容这种唱法是“高如登苍穹之颠,低如下瀚海之底,宽如于大地之边”。
    让胡格吉勒图如此痴迷的,正是呼麦的这分神奇。
    很多人听了呼麦以后都有一种感觉:“这种声音肯定是从远方传来的。”
    “呼麦之所以能让人有这样的感觉,源于其独特的发声方式和历史渊源。呼麦可以同时发出两个声部或3个声部的声音,巧妙地运用重低音或者超重低音加上嘹亮的哨声表现作品。”胡格吉勒图告诉记者,呼麦里的低音是很低很亮的一种音色,需要表演者运用闭气技巧,使气息猛烈冲击声带,发出比一般人大10倍的气泡音。在此基础上,还要巧妙地调节口腔共鸣,强化和集中泛音,唱出一个或几个透明清亮、带有金属声的高音声部,获得无比美妙的声音效果。
    当人们听到呼麦歌唱家们浑厚圆润的声音,总能被它那声如洪钟、源起大地的自然感折服,这种超低音效果也是绝大多数男低音或女低音所不能达到的。难怪呼麦能和长调、马头琴并称为“草原文化三宝”,成为蒙古族最典型、最有代表性的文化表现形式。如今,呼麦艺术不仅轰动国际乐坛,同时也引起世界各国社会学、人类学、历史学、文化艺术学等领域专家学者的极大兴趣和普遍关注,更为民族音乐学家、声乐界专家学者高度重视。
    “关于呼麦的产生,有一种说法是蒙古族古代先民在深山中狩猎时模仿大自然的各种声音,遂即产生了呼麦。呼麦的内容归纳起来有描述风景的、表现各种野兽形象的、赞美骏马和草原的等。从音乐风格来说,呼麦以短调作品为主,但也能演唱些简短的长调歌曲。”胡格吉勒图说。
    呼麦中有一首歌叫《天上的风》,歌词大意是:天上的风啊永远不会停,世间的人啊生命难久存,谁也没喝过长生的甘泉,珍惜此生让我们去努力吧!“这些古老的蒙古族民歌,它会带给你对历史的怀念,对现实的思索。歌中蕴含的哲理能让浮躁的现代人心静。”胡格吉勒图最喜欢演唱的呼麦还有《四岁的海骝马》和《牧歌》。“《四岁的海骝马》是一首很古老并且没有歌词的蒙古族民歌,起初是用长调表现的,但是用呼麦演唱则更能突出这首曲子的意境;而《牧歌》则体现出内蒙古大草原的辽阔与壮美,同样是一首沁人心脾的曲子。”胡格吉勒图说。
    “唱呼麦不像唱合唱或者独唱,上台前必须先把基本音找准,找不准的话所有声部就都找不到了。基本音找不准,是呼麦表演者的一大忌。”胡格吉勒图说,在唱呼麦之前的5分钟内最好不要多说话,要深呼吸,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演唱的曲子上。
    “我有责任将民族音乐发扬光大”
    呼麦兴盛的时候,在锡林浩特市和阿巴嘎旗等地的草原,随便到哪一个苏木(乡),甚至嘎查(村),都可以找到在当地有影响的呼麦歌手,在内蒙古全区有影响的呼麦歌手也不在少数。随着草原自然生态、生产生活方式发生巨大变化,草原的文化生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包括呼麦在内的一些传统民歌失去了生存基础和演唱环境,能够担负起呼麦传承人重任的歌手少之又少。
    为了让呼麦艺术重新回到内蒙古草原的怀抱,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内蒙古艺术界有志之士通过“请进来”“走出去”等各种途径学习呼麦艺术,而呼麦真正在内蒙古草原“重见天日”是在2006年。这一年,蒙古族呼麦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央视青年歌手大奖赛破天荒新增了原生态组别,当时安达组合凭借呼麦演唱取得了全国第三的好成绩。此后,呼麦这一音乐化石开始“复活”,并日渐显现出无穷的魅力,包括昂沁组合、奈热组合、扎木契组合、蒙古利亚女子组合不断活跃在世界呼麦的舞台上,并屡获大奖,学习呼麦的热情在内蒙古草原高涨。
    “全世界都在学呼麦,作为一个蒙古族人,我更有责任将我们的民族音乐学习传承与发扬光大,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2006年,胡格吉勒图筹钱成立了内蒙古呼麦协会。为了使古老的呼麦艺术后继有人,现在,内蒙古呼麦协会每年都要定期组织呼麦培训班、呼麦大赛等,还设立了金鹰呼麦网,很多呼麦爱好者注册了会员,不但可以在网站上和老师进行交流,还能够了解更多的呼麦信息。
    2008年,胡格吉勒图被命名为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呼麦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这一年,胡格吉勒图的第一张呼麦专辑《天籁之音》出版了,专辑收入了《天驹》《成吉思汗颂》等近30首呼麦经典,这也在他后来的教学过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没有经费和教学场地,胡格吉勒图就在家里教,“来一个教一个,学生特别多的那年还累得住了院”。从2002年至今,胡格吉勒图已经教过500多个学生,其中有拉马头琴的、跳舞的、搞戏剧的,甚至有牧民、警察,各行各业,学呼麦的目的也大不相同,有的纯粹是爱好,有的是为了搞研究,有的重在挑战的体验,有的觉得作为蒙古族必须掌握这一技能……
    “呼麦的唱法有12种,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呼麦演唱者,有4种基础唱法是必须会的,可是现在有些人学点皮毛后就开始演唱,这是让我很担心的事。我曾经在飞机上听到有乘客说:‘内蒙古的呼麦演唱得不怎么样,呼麦也不太好听’,那是他没有听到过真的呼麦。”胡格吉勒图说,现在内蒙古已经有一两千个呼麦选手,自己的学生的学生都出来了,但能像自己当年那样沉下心来一学就是四五年的却很少。在他看来,传承呼麦要从科学的角度去教和学,走了样儿的传承不是真的传承。
    2009年10月1日,中国蒙古族呼麦成功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随着内蒙古旅游业的发展,草原深处的“天籁之音”呼麦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和接受,有人还专程坐飞机来听呼麦。胡格吉勒图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成立一个呼麦培训中心,改变现在小作坊式的一对一的教学。“呼麦跟声乐不一样,它的气息用得太厉害。我已经55岁了,估计再唱几年就唱不动了。”胡格吉勒图说,今天开始培养一个学生,也要5年后才能出成果,“我们等不了了”。
    这几年,从国家到社会各个层面,对非遗有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但让胡格吉勒图遗憾的是,自己的学生中年轻人寥寥无几,儿子12岁的时候跟他一起学过呼麦,后来也没能坚持下去。
    胡格吉勒图认为,在竭力保留原生态呼麦的同时,可以借助蓝调、摇滚等形式,在古老的呼麦中融入现代元素,如图瓦就有“摇滚呼麦”,又如腾格尔的草原歌曲也有长调、呼麦的影子,他自己的3张呼麦专辑里也做过相应的尝试。事实证明,流行元素和民族元素的适当融合,对于呼麦的传承十分有益,“没有这些现代音乐元素,对年轻人不会有太大的吸引力。”胡格吉勒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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