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光表演芦笙舞。 杨枝光在制作芦笙。 杨枝光教孙子演奏侗族乐器。 杨枝光和徒弟一起制作的芦笙。 杨枝光制作芦笙用的工具。 芦笙起源于中原地区,但如今只在苗、侗、瑶等几个少数民族中流传,尤其在侗族更为流行。 在侗族人口占78%的湖南省通道县的牙屯堡镇,我们原本准备寻找会织侗锦的姑娘,却在风雨桥上被一阵声响吸引住了,便问当地人:“这是何声?制乐者何人?”原来,此声为芦笙所发,制芦笙者为杨枝光。他制作的侗族芦笙,因手艺出众,在湘黔桂的侗族村寨颇有名气。2008年6月,侗族芦笙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杨枝光荣幸地成为侗族芦笙制作唯一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从牙屯堡镇颠簸了三十多里山路,我们来到了湘黔桂界山三省坡脚下的美丽村庄——上岩村。杨枝光就住在这里。 围炉夜话 笙声传情 “枝光,有人找!”侗族大妈向楼里一声吼,芦笙声停了十几秒后,一位穿黄军装的老人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只水烟一般的竹筒——这就是杨枝光,而他手上拿的便是芦笙。 秋日山中夜微冷,杨枝光热情地将我们引入家门。围着火炉坐定后,杨枝光开始向我们讲述芦笙的故事:侗族是一个以音乐为媒的民族,对侗族小伙子来说,吹芦笙不仅仅是民族大计,更是他们的“老婆本”。以前没有电视时,全村人的娱乐活动便是聚集到村子中央的鼓楼里,大家围着篝火各忙各的事情:老年人讲着侗家人的历史和村寨的故事,妇女们借着火光刺绣,女孩子聚在一起练习唱歌,小伙子则练习吹芦笙。吹芦笙是极需技巧的,侗家男孩通常需要学习七八年的时间才能用芦笙吹出情歌。所以,侗家男孩通常八九岁就开始学习吹芦笙,到他们精通芦笙时,正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侗族男女恋爱有个规矩:小伙子若有了心仪的姑娘,就在月夜提着芦笙到姑娘的闺窗下吹情歌。姑娘看不到小伙子,只能“闻声挑郎君”。如果姑娘觉得小伙子的芦笙吹得好,就会爱声及人,推窗用歌声回应。双方都不说话,彼此的缘份尽在“笙来歌往”中。 “少不学芦笙,老没老婆疼!”这是侗族老年人的口头禅。杨枝光积累“老婆本”的时间特别早,在他7岁时,别的小朋友还在玩过家家,杨枝光就坐在鼓楼的篝火旁跟着抽水烟的老爷爷学吹芦笙了。“我18岁那年,就凭着吹芦笙俘获了她的心!”杨枝光围在炉火前,摆好手势吹响了芦笙。这一次的声音是情意绵绵的。杨枝光在火炉旁吹芦笙,大妈在灶前炒菜。两个人就像年轻时对歌一样不说话,只以芦笙为媒。杨枝光年仅三岁的孙子看爷爷吹得起劲,也凑到火炉边要抢爷爷的芦笙。 “你抢我的芦笙做什么呢?现在存‘老婆本’也太早了吧。再说了,现在已经不流行吹芦笙取老婆了,大家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就把恋爱谈成了!”杨枝光开始拿孙子打趣。但看到孙子对芦笙钟情,杨枝光也无比欣喜。传情的芦笙太大,孙子拿不动,杨枝光就从火炉边的竹篮中拿出一只短笛给他。笙声、笛声、炒菜声,侗乡的奏鸣曲润物细无声...... 打破传承传统 愿学者皆授 以往,制作芦笙的手艺人在侗寨里最受人尊敬。1974年,杨枝光拜叔叔杨保贵为师,开始学习制作芦笙。 “别以为芦笙只是一门简单的竹制吹管乐,制作芦笙门道多着呢!”杨枝光拿起一只芦笙先给我讲解芦笙的构造:芦笙由笙斗、笙管、共鸣筒、簧屯、箍等部件组成。笙斗是木制呈葫芦瓜状构建,笙斗是空的,是芦笙的声腔。共鸣筒则是连在笙管上的大竹筒,作用是放大声音…… 我听得如坠云雾,杨枝光便决定让我见识一下芦笙的制作过程,他带我们来到了他的芦笙作坊。近年来,杨枝光做芦笙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决定和徒弟一起流水作业。徒弟负责芦笙零部件的制作,而他自己则负责安装和调音。 自古以来,芦笙的制作工艺都遵循祖训,不许外传。但是传到杨枝光这一代,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肯学习制作芦笙,他便在村里找了一位同姓族人做徒弟。 制芦笙的材料一般都就地取材,杨枝光开春前进山,选择皮薄、节长的“芦笙竹”,在每年农历十月以后至次年开春前采回,晾干。做笙斗、做共鸣筒都简单,只需把竹子按一定的比例锯成段后,然后把里边的竹节打通。 制芦笙最难的是做笙斗和簧片。笙斗是芦笙的心脏。首先要将一整块木质稍硬的木材加工成葫芦斗,然后把木材劈开。掏空葫芦斗内壁后,用两段竹青编好的箍把空葫芦斗重新箍紧,然后用电钻在斗壁上开若干气孔。孔开好后,把笙管分两排呈60度—80度角插入笙斗,每根竹管均在近笙斗处开1个音孔,再以篾片或麻线捆束,芦笙就大致成型了。 制芦笙的几个关键技术活——安簧片、点铅、校音等工序,得由杨枝光亲自上。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只薄薄的铜片,先是凑近看了看,中指轻弹了铜片后把它放到耳朵边听,似乎觉得声音不太悦耳,于是又把铜片放在砧上用铁锤敲打,再看、再弹、再听……反复四五遍后,他总算满意了,这才把铜片粘在笙管底端开口处。装入簧片,芦笙才算安装好。 昔日闻笙而歌 如今表演才作 芦笙是侗族最重要的乐器。侗族人在婚丧嫁娶、节庆乔迁之时,芦笙从不缺席,以至于稍微有点规模的侗寨,都得修建“芦笙台”。 “以前每个寨子都有芦笙队,每年正月和秋收,各个村子的芦笙队就走村串寨打擂台。侗人称之为‘为夜’。‘为夜’是侗族人交际的场合,村子之间通过‘为夜’比拼实力,小伙子通过‘为夜’施展个人魅力,姑娘通过‘为夜’挑选郎君……”杨枝光说。 将手上的芦笙调好音后,杨枝光来了兴致,一口气吹了三支曲子——“为夜”时芦笙队路过邻寨时吹的《过路曲》,到了目的地时吹的《进寨曲》,打擂台时主队吹的《踩堂曲》。 吹完后,杨枝光突然默不作声了。在他的记忆中,芦笙不是用来吹的,而是用来跳的。跳芦笙是一项被声音牵引的全身运动,而且是一项集体舞蹈。芦笙最少得三人吹才能听到音效,跳芦笙最少得十人跳才能看到场面。人越多越好,如果有十几支芦笙队同时争鸣,那场景就会气壮山河。 杨枝光描述的跳芦笙场景让我想想都醉了,强烈要求杨枝光穿上侗家盛装表演跳芦笙。没想到杨枝光却扭捏起来,好不容易哄他穿上侗衣,想让他到村口的风雨桥上跳芦笙,但是他却只摆出跳芦笙的姿势。问其原因,杨枝光回答:“只有正月初三村里办芦笙节时,我们才会穿成这样跳芦笙。现在没有游客时我吹笙唱歌,村民们会笑话的!” “侗族不是闻笙而歌的民族么?为什么您会觉得平时在村寨里跳芦笙会丢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好比旗袍是中国女性服装的代表。但如果现代女性平时穿一条旗袍走在大街上试试?”摄影师一语道破天机。 看到我们失望的表情,杨枝光似乎觉得过意不去,便把我们引到他家房子后面一个隐僻角落,给我们跳了一曲《踩堂曲》。芦笙音乐和杨枝光的舞蹈让我们对曾经斗芦笙的场景产生无限遐想。 我们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杨枝光所说的那个曾经高耸入云、后来在“文革”中被拦腰砍去的鼓楼。从鼓楼庞大的占地面积依稀能想到它往日的雄伟。现在鼓楼已成为寨子里的老年人活动中心。里面没亮灯,只有一位老人烤着火打着瞌睡。 “少不学芦笙,老没老婆疼!”看到这场景,我突然记起老人哄幼时的杨枝光学芦笙时说的话。可惜,鼓楼里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年轻人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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