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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金:侗族建筑艺术的“掌墨师”


    
    开栏的话:
    在我们的生活中,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以高超的技术、敬业的品德和灵巧的双手,让民族文化生生不息。他们是民族民间工艺大师,是我国“大国工匠”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些民族民间工艺大师精于工、匠于心、品于行,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工匠精神”的体现。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民族的记忆才不会泯灭;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民族振兴才有了动力源泉。从本期开始,《文化周刊》推出“大国工匠·民族民间工艺大师”栏目,讲述少数民族工匠的故事,助力“工匠精神”焕发出时代光彩。
    日前,由中华文化促进会、凤凰卫视联合主办的“2016中华文化人物”颁授典礼在深圳举行。来自广西壮族自治区三江侗族自治县的侗族建筑师杨恒金是获奖者中的一位。
    杨恒金个头不高,肤色黝黑,手臂壮实,敦厚少言。他用一双宽厚结实的大手捧起了奖杯,也正是这双手,打造出了一座座具有侗家特色的木结构经典建筑。因为在传承发扬侗族建筑艺术方面的杰出贡献,杨恒金被中华木工委授予 “中华木作大师”称号。
    40余年痴心不改,倾心传承侗族木构建筑
    张艺谋导演的大型实景山水剧《印象·刘三姐》中,有一座木制的鼓楼雄伟恢宏,引人注目。这座鼓楼主楼的设计者、掌墨人就是杨恒金。
    这座鼓楼共有11层,高26米、长宽各18米。它造型精美,结构精巧,格调清雅,别具一格。
    要建造这样的鼓楼,需要几千根木头,凿榫打眼、穿梁接拱、立柱连枋,不用一颗铁钉。鼓楼全部用榫卯连接,柱、梁、枋之间相连相固、纵横交错,每根梁柱的承重需要平衡。如何分散各梁、柱、枋间的压力,需要精巧的计算。建造过程的纷繁复杂、巧夺天工的力学构造、成品建筑的美轮美奂,让人禁不住击节叹赏。
    侗族木构建筑营造技艺是一种重要的传统技艺,既具有传统技艺的一般特征,又独具自身鲜明的特点。它以手工生产方式为基础,是侗族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遗”名录。
    正是这彰显着侗族独特品质和民族气质的侗族木构建筑,让杨恒金40余年痴心不改。这种痴情不仅仅是因为杨恒金身上流淌着侗家血液,还因为他有着“传承传统技艺、虔心服务民族”的情怀。
    《印象·刘三姐》中的侗家鼓楼,仅仅是杨恒金打造的众多精美侗族木构建筑的一宇楼阁。他引以为傲的,还有他参与建造的三江风雨桥、阳朔鼓楼,以及他参与重建的国家重点保护文物程阳永济风雨桥等等,上述建筑都已成为侗族木构建筑的学术样本。
    为100余座吊脚楼“掌墨”,创造侗族木构建筑的经典
    侗族人是天生的艺术家。杨恒金当然也是。
    侗族人建造楼、桥和民居时,不用一张图纸,整个结构烂熟于心,仅以简单的竹签为标尺,以独特的“墨师文”为设计标注,使用普通的木匠工具和木料就能建造出样式各异、造型美观的楼、桥等建筑。
    早在三国时期,侗族先民就“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栏”,逐渐形成木构建筑营造技艺。侗族聚居地的建筑有十大形式:鼓楼、萨堂(祖母祠)、戏台、民居、禾晾、禾仓、寨门、凉亭、风雨桥以及鼓楼前的歌坪,它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侗族村寨建筑群。
    杨恒金就在这多姿多彩的侗家建筑群里,实现着他的个人理想和追求。
    “做学徒时,我不像别人那样,拿个斧头、刨子就去当学徒了。我是自己先搞出一座作品,再去做徒弟,让师傅看到我具备一定的能力。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很多东西不能全靠师傅手把手地教,还需要自己下功夫、多琢磨。”杨恒金说,每座看起来差不多的建筑,其实都暗藏玄机。
    杨恒金举例说,有一次,广西民族博物馆需要修一座具有三江特色的木结构建筑,邀请他的师傅去“掌墨”。他的师傅从400多人中挑选出十几个人协助完成这项工程,杨恒金入选其中。施工时,杨恒金针对具体问题提出了几点专业的建议,让人刮目相看。
    经过实践的锻炼,杨恒金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好手”,许多建筑精品、乡寨民居一个个地被他“掌墨”出来。当荣誉来临时,杨恒金却谦虚地说:“我只是一个与吊脚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普通木工师傅。”
    但事实上,建造吊脚楼,并非一桩普通的木匠活儿。
    侗族自古就有居沿山水、民居毗邻的传统,建造房屋的地形也千奇百怪——菱形、三角形、六角形,直坡、陡坡、缓坡……而且每栋房子里每根柱子的长短、粗细都不同,木屋建造没有规矩或标准可以参照,完全靠建造师的经验来进行计算。
    40多年来,杨恒金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侗族山寨、他的同胞。他“掌墨”建造的100余座造型优美的吊脚楼,被视为侗族木质结构建筑的经典。
    广收徒弟传承技艺,路终究要有人走下去
    侗族木构建筑师皆为民间工匠,侗族人称他们为“梓匠”。
    在设计鼓楼、风雨桥以及民居等建筑时,“梓匠”们凭借的工具只有一杆传统的度量尺,这种尺子被称为“匠杆”。“匠杆”用一片竹子制成,长度相当于房屋中柱的长度。“梓匠”用曲尺、竹笔和凿刀把一座建筑的柱、梁、檩、枋等部件的长度和尺码都绘刻在“匠杆”上面,横比竖量,用起来得心应手。
    传统的侗族“梓匠”使用一套世代相传的建筑符号,这些像汉字又不是汉字的神秘符号被称为“墨师文”。“墨师文”一共有26个符号,它们被刻在“匠杆”上和建筑构件上,只有“梓匠”才看得懂。
    杨恒金是侗族独特的建筑符号语言——“墨师文”的第五代传承人。他是“梓匠”,更是“掌墨师”。
    民间所说的“掌墨师”,是指掌控墨线的师傅,他们是传统修房造屋时全程主持建设的“总工程师”。从堪舆选址、规划设计、地基开挖、来料加工到掌墨放线、房屋起架、上梁封顶等一系列活动,都由他们说了算。
    没有现代化的设计方法,没有完整的图纸,“掌墨师”完全凭建造经验,在脑海中确定方案,再组织施工队伍完成整个建造活动。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掌墨师”,往往需要十多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杨恒金在搭建木质结构建筑时,可以一次成功,毫厘不差。他建造的民居、桥、楼从未重样,不管建筑大小也不论工程难易,他总能一气呵成,超凡技艺可见一斑。
    如今,随着全球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文化遗产的传承受到猛烈冲击,包括营造技艺在内的依靠言传身教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迅速消失。传统建筑营造技艺在现代建筑思想和建造方式的巨大冲击下,生存基础已经发生巨大改变,面临失传的危险。
    对此,63岁的杨恒金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因此他广收学徒,传承技艺。徒弟学成后,大多自立门户,而像他这样“能养活徒弟、不怕自己饿死”的师傅,在当地还很罕见。
    在所有徒弟中,杨恒金的二儿子杨云东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杨云东从13岁开始,就在父亲的影响下学习木作手工艺,如今他也是有着20多年的建筑经验的“老师傅”了。
    “父亲做了一辈子,我会像父亲一样,不怕困难,努力坚持下去。”杨云东说。杨云东所说的困难,不仅包括经济上的,也包括传承层面和经营层面的,“但路,终究要有人走下去。”
    林语堂曾说:“最好的建筑是这样的,我们深处其中,却不知道自然在那里终了,艺术在那里开始。”
    杨恒金一生所造的建筑,让大美融入了自然,让民族传统技艺与文化得以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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