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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的人”——J.R.R.托尔金


    


    托尔金
    在维多利亚时代尾声中长大成人的托尔金没有追随现代主义文学浪潮,而是选择以传统的、连贯的情节驱动叙事为核心,用幻想文学的形式呈现浪漫的冒险精神。托尔金的中土世界连接了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阐释的是战争与和平、善与恶、人与自然等永恒的主题。
    从1954年《指环王》正式出版至今,已经整整五十周年,其作者J.R.R.托尔金(1892-1973)早已被人们称为“中土世界的缔造者”。托尔金创造的这个极为真实的虚幻世界有着各种语言、传说、历史,甚至详细的地理风貌,令人神往。他更是牛津大学语言学家,并自称“历史学家”,阐释自己“仅仅是记述了那早已远去的古老时代而已,而并非其作者”。他将编织出的精灵语、虚构的历史穿插于诗歌和故事之中,构建起庞大的神话体系,构筑了一个拥有多样生命形式和文化的神秘中土世界。在这个平行空间中,托尔金自建各种族语言体系、用浪漫叙事的方式讲述故事,成就了独具一格的“现代奇幻文学”,试图重建英国民族性,其宏大的史诗式叙事影响了整个西方世界的幻想文学写作与研究模式,确立了他在现代文学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传统、文化与语言的时空穿越人
    “远行的人必有故事。”托尔金出生于南非,父亲离世后,由母亲养育,幼年时期随母亲回到英国,辗转数地,艰辛的生活使托尔金形成了敏感、细微洞察的个性。成年后,托尔金参加了一战,死里逃生,却难忘战争的残忍、创伤和死亡,战争经历也成为其故事的一部分。不同于当时流行的现代主义风格,托尔金塑造出霍比特人这样的独特形象,用浪漫叙事的方式来讲述故事,既书写英雄冒险故事,也遵守了离家-回家的叙事传统。主人公去往异域平行世界,带回来好东西,从而造福他所在的世界。
    为了讲好故事,托尔金创建了自己的语言体系。托尔金最初研读拉丁语和希腊语,其后被北欧和日耳曼语系的语言所吸引,中古英语、盎格鲁-撒克逊语,乃至哥特语尤其为他喜爱。在广泛涉猎语言的基础上,托尔金进一步涉足了中世纪威尔士文学,并开启了一生的乐趣之一:创造语言的游戏。威尔士语是中土世界中辛达语的基础,是托尔金的精灵之语。托尔金也曾自学芬兰语,并以此为基础创造了另一种语言,即中土世界里的昆雅语。为了学习语言,托尔金研读了这些文化中的神话传统,而对神话的研究,又赋予其中土世界无限的神话色彩。
    托尔金之所以能自创语言,得益于他对古体语言的深厚领悟和掌握。托尔金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古体语言和古典句式。在《指环王》中描述精灵和人类贵族时,托尔金特意使用了大量中古英语词汇和古典化的句法,给读者一种历史悠久的距离感和神秘感,以及正邪相争的庄严肃穆感。托尔金曾多次提到:“语言是中土故事的来源而不是附属品”,他并不是要宣扬用“古文”写作,而是用古老的叙事结构和象征性语言来展现极富活力和生命力的中世纪和神话时代。
    托尔金是中古语言文学教授,他创造的新语言绝非停留在只言片语的层面,而是为中土世界的各个种族创造了新的语言及详细的书写体系。他甚至关注到了语言演变发展的时间性,《霍比特人》《指环王》以及《精灵宝钻》等作品中丰富而庞杂的咒语、诗歌、民谣、传说等在各部作品中反复出现,已然演变为中土世界语言体系中的“典故”和“象征”,为人们引用和传颂。虽然这种典雅的文风是托尔金作品的一大特色,但是他并不会一成不变地滥用“古文”,而是根据人物身份、场景变化和情节推进等需求来设定语言、不断变化语言风格,如精灵谈吐优雅,霍比特人话语朴实,半兽人言语粗鄙,人类的颂歌高雅庄重,失去故土的矮人歌谣优美哀伤,袋底洞人欢庆时的歌谣又诙谐质朴……
    托尔金作品中角色、生物以及地点的命名抑或直接借鉴自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系,抑或为托尔金独创的语言体系,这些名称由他个人构想并赋予特定的文化和历史背景,还有一部分名称是托尔金用现代英语组合而成。这些精心设计的语言细节丰富了中土的宏大构架,为这个虚构世界注入了连贯性与可信度,使其世界观显得更加真实和完整。
    托尔金高度重视语言的美感。他为中土世界精心构建了多达14种语言,这些语言的设计不仅考虑了单词的发音,还兼顾了语音的韵律和节奏。精灵族语言作为中土世界中最为常见、体系化和完善的语言体系,充分体现了托尔金对语言的深刻领悟和把握。
    神话和史诗一直是奇幻文学的重要灵感来源。托尔金深受北欧神话和日耳曼史诗的影响,精灵、矮人和巨龙等形象,都可以在北欧神话中找到相对应的原型。他非常巧妙地将这些神话故事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之中。《指环王》的主人公弗罗多和巫师甘道夫,与英国传说中的亚瑟王和魔法师梅林颇为相似,同样遵循英国传奇故事中经典英雄人物的成长模式:在智者的帮助下,被选中的英雄经历重重考验,最终达成使命。
    托尔金的创作不仅是对神话与史诗传统的继承,更是对这些传统的再创造和发扬。托尔金通过继承和发展欧洲的神话史诗传统,成功重塑了英格兰的史诗传统,并为英国人重新建构了属于自己的文化记忆。托尔金不仅借用了这些神话,还汲取其背后的文化内涵作为养分。巨龙贪婪和邪恶,圣树则为万物生命之源。这些“借用”与“互文”也成就了托尔金笔下的“第二世界”——与现实世界关联密切、拥有真实性的小说空间。托尔金认为幻想文学的价值不仅仅在于逃避现实,更在于通过“次级创作”建立一个内在逻辑自洽的次级世界,让读者能够全身心地进入这个世界,体验其中的善恶美丑、喜怒哀乐。
    中土世界创造者
    托尔金根据自己的“第二世界”理念,独自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中土世界”。这一幻想世界构建于中世纪北欧神话的基础之上,尤其是凯尔特神话和传说。《霍比特人》《指环王》和《精灵宝钻》等其他故事一起构成了在历史、文化、语言等各方面完整且逻辑自洽的中土世界,它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风貌和运行法则,有自己的历史文化背景,其历史事件和人物活动都建立于此背景之上。然而,读者却能在托尔金构建的奇幻世界里探寻到诸多与现实世界的关联,正义与邪恶、战争与和平、英雄与小人物等等,无不关涉人类社会和历史维度。在托尔金穷尽其一生创造的中土世界里,现实世界曾发生的一切都在其中发生,现实世界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同样在其中演绎。托尔金幻想出的中土世界,虽然建立在中世纪的背景之下,上演的是悲壮的冷兵器战争,但阐释的是善与恶、人与自然、信仰与堕落等永恒主题,是托尔金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反思、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考量,以及对重建传统和秩序的渴求。正是中土系列故事连接了幻想世界与读者身处的现实世界,读者跟随托尔金的脚步进入那“遥远而又熟悉”的中土世界,以全新的视角重新认识现实世界,治愈现代社会的焦虑,引导人们反观自身生存状态,推动变革的力量。
    对传统文化的追寻以及对现代文化的反思,是托尔金作品的核心思想旨趣。他的思想超越了其身处的时代,蕴含了对人类未来的预言。中土系列小说每一本都厚重深邃,并相互映照互为补充,实现了托尔金想要构建属于英格兰自己的神话体系的构想。整个中土系列小说反映了英格兰民族早期文学的典型面貌:起源神话《精灵宝钻》、英雄史诗《指环王》、冒险传 奇《霍 比特人》令读者 看到《贝奥武夫》《高文与绿骑士》等经典作品。托尔金的创作,成功弥补了英格兰缺乏统一神话传统的遗憾。受英格兰、凯尔特、日耳曼和斯堪的纳维亚神话的启发,他创作出属于英格兰人的神话体系,通过书写神话建构了民族认同感。
    托尔金之所以呈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原因是对现实世界的不满,尤其是对工业化、战争、环境污染等问题的强烈不满。19世纪末,托尔金童年时代的家园遭到了破坏,这始终令托尔金耿耿于怀。《指环王》中对霍比特人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偏爱,对萨鲁曼之地类似工业化毒害的谴责,正是托尔金对现代工业文明厌恶、对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存美好愿景的呈现。
    中土世界的数次大战总让读者想到托尔金对战争问题的思考。尽管托尔金在论及文学创作的时候鲜少提及现实世界,甚至在他一系列的私人信件中也很少提到20世纪上半叶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事件,但是他过于痛苦的战争经历、战争记忆在其创作的故事中始终隐匿存在与沉淀。或许是托尔金想要遗忘和逃避的创伤幻化成一个个深色的梦境,被托尔金整合进自己关于整个中土世界的想象之中。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托尔金在写给儿子克里斯多弗·托尔金的一封信中,罕见地谈论了战争是如何影响他的文学创作的(彼时克里斯多弗正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我能理解你现在所有的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迫切地需要表达自己对善、恶、美、丑的感受,希望能将它们理性化,以避免它们就这么腐烂了……对我当时的情况而言,就诞生了魔苟斯,以及精灵的历史。”书信内容反映出托尔金在创作中土世界时的心境。面对难以理解的现实和历史,他只得在创作中寻找和解之路,使这些现实变得勉强可以接受。他尝试解释战争背后的根本原因,并非是政治或争端,而是善恶的问题。
    在托尔金的中土世界中,生活方式既是前现代的,又是后人文的。他明确指出,中土世界的动物、植物和岩石与人类一样,都应受到尊重。在他的故事中,岩石拥有鲜活的生命,树木可以说话、行走。自然界中的万物具有灵性和能动性,可以奋起反抗污染者,并推翻掠夺者。通过描写自然万物,托尔金展示了他对自然的深刻敬畏和生态意识,强调了所有生物的相互联系和内在价值,挑战了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观。在中土世界中,每个存在,无论其形式如何,都在宇宙秩序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他的叙述不仅仅是幻想,而是对人类与自然关系及其道德责任的深刻反思。这也是他个人战争创伤的一种修复方式。由此,托尔金不仅在文学创作上达到了新的高度,还在哲学和道德层面上提出了重要的思考和反省。
    永恒的传奇
    托尔金开创的奇幻文学传统成为一种创作的模版,他亦被尊为现代奇幻小说的奠基人和发扬者。在文学创作方面,他为现代奇幻小说创设了人物类型、母题和结构模式;在理论层面,他为现代奇幻小说梳理清楚了概念和定义。其复杂但形成闭环的叙事模式,其思考的主题,无不影响着后世作家的创作。
    托尔金的创作具有典型的史诗主题,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但是,中土系列故事中的核心主人公不是高大勇猛的帝王和骑士,而是平淡无奇的小人物。中土世界冒险的主人公身上体现着小人物的质朴、勇敢和顽强,也无时无刻不显露着普通人的纠结、彷徨和抉择。这是一种带有20世纪气质的现代英雄主义。佛罗多从来都不是“天选之子”,没有特殊的技能,甚至不会使用任何武器,他参与销毁魔戒的冒险全然不是出于使命感或者荣耀感,而是出于被迫。 (下转第9版)(上接第7版)尤其能体现小说现代精神内核的,是小说中的人物拥有“主体性自由”或者说道德自由。
    中土故事开启了奇幻文学书写平行世界/异空间的传统。平行世界为想象的产物,却也是现实世界的延续。平行世界以非常合理自洽的结构存在,使人暂时地逃避现实,获得某种疗愈和安慰。平行世界的陌生化效果能够震撼读者,也能反过来让人们重新观照现实世界。托尔金既关注空间维度的构建,又重视时间维度的真实性,他从这两方面同时入手创造了宏大厚重的中土世界。故事中的精灵、巫师、恶魔等所生活的空间成为作家展示思想和艺术形式的平行世界。非但如此,托尔金在《指环王》和《霍比特人》中,还亲手绘制了相当详尽的中土世界地图。自此,托尔金之后的奇幻文学作家都在故事中设置了异空间/平行空间,大多配上地图,以帮助读者理解不同空间发生的故事。
    托尔金在理论层面关于奇幻文学的探索,创造了英语文学史上的一个新文类——现代奇幻小说。20世纪90年代以前,大多数学者关注的是托尔金小说中的内容和主题,1992年,美国文学研究者布莱恩·阿特伯里在其《奇幻小说的策略》一书中率先提出“托尔金的小说使后来的奇幻小说区别于其前辈,构成了一个新的文类”。2000年,托尔金研究专家汤姆·希陪在《J.R.R.托尔金:世纪作家》中,详细论述了托尔金的创作方式,以及其对奇幻文学产生的深刻影响。2005年,奇幻文学学者杰瑞德·罗布德尔在《托尔金式奇幻文学的崛起》著作中,直接将后来在世界文坛享有盛誉的J.K.罗琳和厄休拉·勒奎恩等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统称为“托尔金式的奇幻文学”。不论是在人物、主题、还是母题等方面,托尔金的后辈都用他们自己的作品向托尔金表达着敬意。
    在维多利亚时代尾声中长大成人的托尔金没有追随现代主义文学浪潮,而是选择以传统的、连贯的情节驱动叙事为核心,用幻想文学的形式呈现浪漫的冒险精神。读托尔金,人们仿佛回到中世纪,亲历着武士传说中的英勇与豪迈。托尔金构建了中土世界,创造了一个丰富的神话体系,他笔下的角色,尤其是那些小人物,充满了英雄气概和道德情怀。托尔金的影响力不仅在于他的文学成就,还在于他对英国人的世界观、语言和文化的深刻理解。正是这种细致入微的构建,使得他的作品能够跨越时间,吸引不同年代、不同背景的读者,成为永恒的经典,也为现代文学的多样性贡献了宝贵的财富。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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