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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不增华 寒不改叶忆季羡林先生过“米寿”(3)


    季先生私下曾对我说是“出齐了”,而不说“出全了”。一套文集,他非得自选,不满意的,他自己丢了许多。
    我一直琢磨他这个“出齐了”,就是他认为有价值的那些成果,都涵盖了。“齐”与“全”,原来不是一回事。后来,我也参照先生的思路,过滤自己的作品。不要“大全”,但“干货”都要在。这种思考直接渗入我的写作。
    所谓“触类旁通”,先生的学术精神、学术品格,是可以超出门类的。
    那天参加寿宴的人,有文坛学界的重要人士,有学生与记者。祝寿者热情洋溢。有一位将先生喻为“未名湖畔的一盏明灯”,更有一位女记者激动地说,先生在她心中是“红太阳”。
    寿堂真是名人风光,记得启功、范曾等都有字画为贺,琳琅满墙。四壁的名人条幅,都在赞先生,说他有着为天下称道的德才。
    我暗自佩服父亲,的确,不能把我们这样普通人家的字幅拿到这里来悬挂。
    父亲的迂,得到季先生的理解。而季先生在盛宴上的一番致辞,更“迂”得出格。
    当司仪报告,“有请寿星老、尊敬的季羡林先生讲话”时,全场掌声雷动。
    季先生的神态却有些不自然,甚至僵硬,一点儿也融入不了这个喜庆场合。
    他说:“我刚才坐在这里,很不自在。我的耳朵在发烧,脸发红,心在跳。我听见大家说的话,你们不是在说我,你们说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不是那样的,当然,我在争取做成那样的。我只是一个研究东方文化的人,其他各方面常识很浅陋。文笔不如作家,学问也不是很深厚。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听寿星说出这番“不凑趣”的话,众人一时无言。无人能令此老自失,宠辱不惊也。
    这是具有季羡林特色的话,婉转谢绝了别人的盛情,表达出自己应该守的本分,又不得罪别人。骨子里有一股清香,魅力所在也。
    我坐在窗槛旁,虽不近高台尊荣,却可眺全厅风光。壁上有一幅先生的老友赠画的墨荷,此时鲜活起来。本意不是来听祝词,亦不在乎酒宴;而听到先生这一席迂拙之言,如入芝兰之室,格外清新怡人。
    这是他最清醒的声音。有人不让他“做自己”,要他做“另外一个人”。他在抗御,可惜这抗御的声音没法传递出去,终于越来越弱。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对自己突然“飞黄腾达”,还很不适应。后来,大概他看势态是“非如此不可”,也就不太作过多的辩解了。
    以往每次访问先生,末了他都来一句:“你要坐下来,写作。要坐冷板凳。”“坐冷板凳”,其实才是季羡林的本色。
    由于校园随着社会一直反复动荡着,季先生直到七十岁后,才有了“坐冷板凳”的权利。每天他黎明即起,万籁寂静中,在灯下写作,迎接早晨。后来他的住所一天不断地来人,持续到了晚上,他就会生闷气,一句话不说,因为他没有了“坐冷凳”的时间。他一生中最多的文章,最重要的著作都是在七十岁后写成的。就这样干活,直到八十八岁,“米寿”之期,他完成了27卷的《季羡林全集》。
    在这次贺寿庆典上人们讲的夸张言辞,与先生的本色生活真不是一回事。
    正在遐想中,有人过来说,先生希望我这个远道来客也说几句。
    我脑子一片空茫,走到麦克风前,只说了一句话:“我是北大学生,刚从云南来。”就唱了一支歌《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先生喜欢我的家乡,他去过昆明。他曾对我说:“云南大学有位寸树声先生,很有学问,人品很好。”
    这次“米寿”宴会的主持人郝斌,其貌不惊人,辞不哗众,却在明白人心中有个位置。他属于那种既糊涂又清醒的人。“清醒”在他为人处世有原则有标准;“糊涂”在他似乎不懂奉迎。
    这样一个人来主持季先生的“米寿”宴会,大家都以为“合适”。
    在北大,说“合适”,就是“很难得”的意思了。在这年冬天,当郝斌和北大的前辈闻知我的来意后,俱对我说:“你来做‘西南联大’这件事,很合适。”
    由于郝斌与我的私交,和他在北大的位置,他很自然地成为我这事的“始作俑者”。有了这种种的“合适”作支持,从那个“米寿”开始,我踏上拍摄《西南联大启示录》的艰辛之途。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