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银琴:《诗经》的形成、演变与影响(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07:11:45 中国社会科学网 张雨楠 参加讨论
记者:先秦文学是中国古代文学发生发展的最早阶段,在这一阶段里产生了很多优秀作品,比如《诗经》,《诗经》这个名称其实出现的比较晚,那么这个名称是怎样确定下来的? 马银琴:《诗经》这个名称,是《诗》在儒家弟子的代代传承过程中,随着其经典地位的确立而确定下来的。我在《周秦时代<诗>的传播史》中涉及到了这个问题。 要了解《诗经》名称的确立过程,首先要对“经”字本身有所了解。“经”的本义是指织品上纵向的丝线,由此引申而具备了指代天地常法的意义。所谓“言以考典,典以志经”,当这些天地之常法与道理被记录下来成为典籍,并在被学习、传承的过程中产生出种种阐释这些典籍的“说”、“记”之文后,这些被认为记载了天地之常法与道理的书籍,就开始具有了“经”的称名。据现有资料来看,最早以“经”名篇者,以墨家学派为最早。《墨子》中有《经》上下篇,又有《经说》上下篇。除上之外,又有《道经》、《黄帝内经》、《山海经》等著作,大约都是在战国后期被称为“经”的。当“经”被普遍地作为一种尊称在诸子百家的学统中被广泛地使用时,儒家典籍《诗》、《书》、《礼》、《乐》、《易》、《春秋》也开始在“经”的名义下得到进一步的阐释和传播。最早把《诗》、《书》等合称为“六经”的并非儒门弟子,而是庄子后学。《庄子·天运》最早出现了“《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的说法。在儒学著作中,最早以“经”指代儒家典籍的说法出现在《礼记·经解》篇,另外《学记》也有“一年视离经辨志”的说法。一直到《荀子·劝学》中说“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始乎诵经,终乎读礼”,明确地以“经”来指称《诗》《书》,但“诗经”之名一直没有出现。汉兴之后,设立五经博士,至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的正统地位得以确立,“经”成为儒家经典的代称,经学则成为研究儒学典籍的专门之学。在这个儒学演变成为经学的完成阶段,《诗》成为《诗经》,出现在《史记·儒林列传》的记载中:“申公独以《诗经》为训以教,无传疑,疑者则阙不传。”孔门四科之一的《诗》终于发展成为中国经学的基本组成部分——《诗经》。 记者:在《诗经》作品产生的时代,人们没有把《诗经》当做“文学作品”来看待,那么它究竟为什么而存在,基本性质又是什么? 马银琴:尽管“文学”这个名字在汉语中出现的时代很早,但在先秦乃至两汉时代,它都不具备今人所言“文学作品”的涵义。在更多的时候,它总是与“学问”、与文章制度相关联。作为周代礼乐制度的产物与组成部分,《诗经》作品的性质,从根本上说,它是礼乐的、仪式的,而非文学的。首先,《诗》中产生时代最早的一批以歌颂为主题的作品,都是为了配合典礼仪式用乐的需要而创制的。它们或者用于敬天祭祖的礼仪,通过歌颂先公先王的功德来祈取福佑,如《周颂·天作》、《大雅·绵》等;或用于嗣王的登基奠礼,表达承继祖考之道、敬慎国事的决心,如《周颂·访落》、《敬之》。或者用于明君臣之义、洽兄弟之情的燕射仪式,通过渲染宾主和乐的气氛来亲和宗族、抚慰诸侯,如《周颂·我客》、《大雅·行苇》。现存于《周颂》中的《武》、《赉》、《桓》等篇,曾是被视为三代之乐代表作的《大武乐》的配乐歌辞。而《大武乐》,作为周公制礼作乐的重要成果,以歌舞的形式重现了周文王、武王开国平天下的历史过程,告功于神明,垂鉴于子孙。无论是典礼仪式中的乐舞还是歌诗,带给观者与听众的,都不是艺术与文学的审美体验,而是典礼仪式所特有的庄严与肃穆。即使是合和宗族、亲洽兄弟的燕射歌乐,给人感受最为深刻的,仍然是温情脉脉、“和乐且湛”的歌乐背后丝毫不可僭越、违背的礼制规定。其次,产生于西周中晚期以后的讽刺诗,出于政治讽谏的需要被纳入仪式之后,才获得了进入诗文本的资格,其仪式属性应得到充分地肯定。“诗”这种在后世文学发展中最为重要的文学形式,最早是在指代规正人行的讽谏之辞的意义上使用的。所谓“诗者,持也,持人性情,使不失坠”,即是此义。周人为了保持国运久长,在倡导“天命无亲,惟德是辅”的同时,很早就建立了禁防君王失德败政的讽谏制度。西周中后期经历了幽、厉之乱,讽刺之诗越来越多地承担起补察时政的功能。“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的政治需要,是数量众多的讽刺诗汇集于朝廷的根本原因,而通过瞽矇乐官的仪式讽谏进入收录仪式乐歌的诗文本,则是这些诗歌得以保存的基本途径。由此而言,在《诗经》作品产生的时代,其基本属性是礼乐的、仪式的,它是作为“礼乐之文”而存在的。这是我反复强调它是周代礼乐制度的产生与组成部分的根本原因。 在《诗经》作品通过瞽矇之教展现其“礼乐之文”的功能与性质的同时,国子通过乐语之教的研习,使《诗》逐渐具有了“德义之府”的性质。发生在周穆王时期的祭公谋父引“周文公之《颂》”,说明至晚从西周中期开始,仪式乐歌已经在礼乐形态之外,也以言语的方式流传于公卿大夫之间了。到春秋时期,外交聘问场合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形态的“礼乐之文”,这就是由公卿大夫主导的,与瞽矇歌诗相区别的赋诗言志。赋诗言志之风的出现与盛行,使《诗》的文辞之义得到了空前的重视。从春秋中期晋文公之臣赵衰“《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的论说,可知原先从属于礼乐的《诗》,在这时已经作为德义之府,取得了与礼乐之文等同的地位。孔子“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的论说,就发生在这个背景下。随着周代礼乐制度彻底崩溃,礼乐形态的《诗》失去了赖以依存的土壤。孔子出于“从周”意愿的正乐删《诗》,未能留住“礼乐之文”的光辉,却在客观上强化了《诗》为“德义之府”的属性。汉人以三百篇为谏书,就是这一观念的外化表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