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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儿童文学界留下了精神珍宝


    【覃思】
    刘绪源是在三九严寒的第二日正午走的。中国儿童文学界集体素白一片。为什么中国儿童文学界同仁对刘绪源如此牵心、怀念?作为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界“一个独特的存在”,刘绪源如何独特,怎样存在?
    在我看来,刘绪源的独特价值首先在于他是一位真学问家。他真诚地忠实于研究对象本身,然而审美世界只是他的出发地和归属地,在出发和归属的过程中,他不断地一个人上路,在哲学、思想史、文学史、文化人类学、儿童心理学、脑科学等领域不断探寻,进行整合并深入思考,由此成为一位“跨界”却又立足于儿童文学研究基点的真学问家。刘绪源一向低调做人,在这个“大师”帽子满天飞的学术江湖化时代,他是一位学问远大于名气的真学问家。偶有得意时,他也是一副很害羞的样子。从《文汇报》退休后,他更拼了,日常节奏好像一直处于“奔跑”状态。数年里,他的成绩井喷式爆发,连续出版了多本学术专著《今文渊源》《文心雕虎》《儿童文学思辨录》《中国儿童文学史略(1916-1977)》。他的著述无论长短,初读貌不惊人,细品学养深厚,洞见令人震撼。
    作为一位只读过完整的小学六年,上过两年初中,进修过一年复旦大学哲学班的学术“个体户”,他是通过终生自学的方式实现自己真学问家的人生目标的。记得在2014年秋季,他受邀为中国海洋大学文学院中文系的学生讲授课程,在最后一节课,他几次诵读定庵诗句——“从来才大人,面目不专一”,借此表达他的人生目标。那时,我坐在正对讲台的第一排,能体会到他说此话时浓浓的幸福感。
    由于中国儿童文学学科受制约于现有的学科体制——不过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二级学科下的一个方向,加上博士点稀少,学院派出身的教师队伍十分薄弱,学问家难产。另一方面,中国儿童文学研究者大多是学院体制培养和训练出来的,有其所长,但也形成了许多规训,只有那类崇尚学术自由精神、自如出入规训的真学问家才能够破壁而出,这样的学人在学界实属寥寥。所以,刘绪源对于中国儿童文学界的独特价值,更在于他承继了五四新文学以来的文人理想——由此,他打通了当下中国儿童文学学科与其他学科之间的专业壁垒,一路追求真知,一路“跨界”。
    如果说儿童文学作家尚可以在主流文坛与图书市场之间获得一种平衡,那么儿童文学研究者和儿童文学评论者则长期处于被主流学术界和商业市场双重边缘化的尴尬困境中,精神孤寂和经济清贫是常态。据我所知,刘绪源虽然近年来著作不断问世,可他从未开口谈过稿费,即便有稿费收入,也少之又少。可刘绪源依然恒久地保持了对儿童文学研究和儿童文学批评的学术热情,一面秉持鲁迅所确立的“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的批评标准,一面践行他的精神导师周作人所持有的对“人情物理”的体恤目光。因此,他总是能够及时地发现儿童文学优秀作家作品的可贵新质,真诚地鼓励新人新作,同时也敏锐地指出中国儿童文学存在的问题。读他的儿童文学评论,既有现场感,又有艺术感,还有体贴感,然而在原则问题上——如儿童文学作品缺失审美性、儿童文学研究被“注水”等问题,刘绪源的批评一寸都不让步。他自愿地将儿童文学批评定位在一个“低处”:“评论和研究工作者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推进……评论家应是作家们前进时的助力。”他拥有的是一位儿童文学研究者和评论者的真心、公心,这也是他留给中国儿童文学界的“初心”。
    刘绪源对儿童文学批评有多少热诚,对思想、对儿童文学理论就有多少深情。他的儿童文学批评的准、真、深,恰恰源自他对思想、对儿童文学理论的终生眷恋和全身心的投入。他进入中国儿童文学界的第一篇评论《从别林斯基的话说开去》就是从思想研究出发的。这篇仅一千余字的文章确立了刘绪源儿童文学评论的思想视角和思想高度。在思想研究之外,刘绪源同样醉心于理论研究。特别值得致敬的是,就在中国主流学术界追赶西方理论之时,刘绪源消化了西方理论,但又绕开了西方理论,终回到中国儿童文学研究的审美世界中来。他“一清如水”的书话体散文笔法,则使他的儿童文学理论著作即便再深奥,也多很“清浅”、好看。2017年10月由江苏凤凰少儿出版社推出的《美与幼童(增订版)》,是刘绪源留给世人的最后一件珍贵礼物,它不空谈、重体验、讲美感。
    刘绪源静悄悄地走了,但他为中国儿童文学界留下了用之不尽的精神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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