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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方晨不仅娴熟地操持着各类题材，游刃有余地运作着各种技法手法，更重要的在于，他总能涤荡各类题材的既定范式，构建一种文学新境，一种以自我命名的全新范式。在经济通则横行天下的时代狂潮里，他竟令人惊异地拒绝了商业写作，而选择了执着追求创作能够抵达之最大可能。他的中篇小说《处处金枝》，构建了长久的整体性的人生释怀，更是爱情与艺术理想从萌动到本真抵达的岁月深隐与浩瀚，揭示了好小说不竭的动力源泉，更是昭示了好小说超越性的标准体系。 小说中无论是作为画家的孟海洋，还是作为成功商人的豪姐金桂美，还是萦绕在二人之间几十年的艺术与爱情纠结，最终穿越了长久而错综的人生迷宫，一并抵达。而这一过程，有着人类的苦苦追寻的茫然四顾，有着歧路万千，如天才画家周萍的放弃不再玩，画家蒋高凡如夸父倒在逐日的路上……无疑孟海洋与豪姐是幸运的，他们由多年前的精神萌动起步，历经时间长久的考验与沉淀，最终彼此获得了爱与艺术的共融、和谐。“处处金枝”，更是一种直面未来的期许，是王方晨赋予读者直面未来，追求有得的信心。抵达，更是人在岁月沉淀中释怀的过程，正如从天神手中斫下金枝的过程。 “人生最幸福的是什么？就是某一天你能够选择一个最适宜的地方，来讲述你的人生故事，比如一间密室，一座花园，一个卡座。我选择了天台，而且还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忠实可爱的听众。”豪姐金桂美做到了，孟海洋的杰出画作“就像一个宝贵的胚胎，正在悄悄孕育”，“她做到了，我也会做到！”这是一场从少年时代爱情与画作艺术的长途奔赴，经由一刹那定格的初见，到完全共同抵达，历经了时间的沉淀，如《霍乱时期的爱情》修成正果，成就永恒。 小说以宏阔视域重新确立文对艺术与爱情现代意义的高位观念认知，让艺术与爱情成为现实的酷烈与浪漫的流淌中长途奔袭与先后抵达。艺术理想是文本的叙事明线与核心，是爱情缘起与忽隐忽现的载体，二者同生共振，涤荡出物质与精神相融的理想人生抵达及未来无限畅想。孟海洋与豪姐都有一个始终不弃不灭的艺术理想，历经长久的岁月沉淀，彼此都抵达本真层面，连同由此而起的爱情，都是从天神手里斫下的属于他们自己的金枝。不论是艺术还是爱情，王方晨都重书了长久的过程，切入人之精神幽微，直抵爱情与艺术本真之境。 关于绘画艺术，每一幅画作，有着源头故事，是一种对世界感知的阐述。对于孟海洋而言，更是求索的人生磨砺与体悟的化成、结晶，更是一种精神的炼狱之旅。中央美院毕业是一个起点，毕业进入首钢，现实中爱情中沉沦，艺术召唤的猛醒，俗世爱情远去，虚度岁月首钢的弃绝，进入“京漂”艺术的艰难求索期，从喧嚣的俗世生活转入一个人的暗夜孤独潜行，彼岸微茫。其间，孟海洋有着难以坚守的坚守，有着著名画家蒋高凡的艺术追求真精神，有着“粒子捕手”理论现实强势逻辑以及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莫大悲哀，亦有着落魄黄冈画家一夜成名荣登仙境的神话，更有着对少女金桂美初心永葆，有着几近崩溃的谋生苍凉与茫然，有着在他者的艺术比照中对自我天赋的质疑……即便如此，孟海洋依旧残存着离京前杀鹅招待众人的豪壮之气。后来再次遇到豪姐——艺术的守护神，终于获得灵魂的宁静，孟海洋回到初心纯粹，终于画出来高质量的画作，在成就自己的同时，达成了豪姐的艺术愿望。俗世本身之存在就是艺术纯粹最大的天敌，天赋认知是不可或缺的，贵人助力亦必不可少。王方晨构建了一种真实于现实的艺术淬炼过程，一种更贴近现代社会气质的艺术求索之道，亦是人生从浮躁到平和的磨练。经典名作从来是精神长久的感召，生命不断地奔赴，一定意义上，小说文本更是真正的艺术经典创作人生的还原。画家弗里达·卡洛与维弗雷多·拉姆的植入，更是强化了绘画创作的行为精神性，同时亦是爱情观念的一种空前提升。 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它是否真实存在？爱情已死、婚姻易碎的时代，王方晨构建了爱情的全部过程，亦构建并阐述了其本真意义：爱情是一刹那间的认定，不灭的记忆，岁月里长久的伤魂淤积，是彼此相互的成就，是洞穿时间迷宫的完全释怀，是纯粹的精神历程煎熬、惊艳与灵魂无碍的相印相守。爱情之缘起，并不是少年孟海洋与少女金桂美初见的刹那，而是小说后文豪姐身世中关于绘画艺术的最早认知。王方晨在初见之时就构建了一女二男的三角恋态势，虽然少女金桂美称作孟海洋为“天才”，却坐在周萍旁边看他作画。她的出现，贯穿了两个少年到中年的心战纠结。对于孟海洋而言，爱情起初或许只是甚至卑微长存的单恋，从初见一刻就深深印刻在心，而靠近与了解豪姐，却用去了几乎半生时间。换句话说，一个可以真诚捧心而出的生命起底认知，最终释怀与彼此回归自然，是岁月长久沉淀的累积，显然孟海洋是幸运的。从豪姐金桂美立场体察，爱情则是金童玉女的匹配，精神高贵的存在，然而少年天才周萍并没有给予她爱情之尊重，甚至给予她的是她所不曾知晓的爱情亵渎，她只能以她自己的方式去继续找寻。为此，她构建了属于自己的经济物质王国，并在这个王国里构建了理想的艺术空间。她做到了，她也应该得到了在周萍那里不曾得到的真正高贵爱情——在孟海洋获得了艺术成就，有了势均力敌的成就感后的坦诚相待，这也是贵族式爱情的核心所在：像英国顶级女律师艾穆尔·阿尔穆丁和好莱坞影帝乔治·克鲁尼的神仙爱情：双向奔赴，永远不晚。文本没有给予两人明确的爱情结果，那是王方晨为读者留下直面未来的爱情畅想。或许真正的爱情意味着：爱就是爱，拥有穿透世俗一切阻隔及障碍的犀利。作为当年的少年天才周萍，他后来的人生虽然拥有着垂手可得的世俗的成功，但是他不配拥有真正的爱情，追悔成为他惟一的精神微光。然而他依旧错了，他真正伤害的不是孟海洋，他需要面的是被世俗陈见重伤的豪姐。 叙事自然之天性，既是王方晨小说一大特点，更是优质文本的标准体系之要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说文本须有“窍道”，不是讨巧，而是巧夺天工。换句话说就是：文本现实逻辑与艺术逻辑必须严丝合缝。王方晨在给予绘画艺术徐徐而进与爱情潜滋暗长以现实性及诗性浪漫畅想的同时，使小说达到了一种新的可能——超越既定本土观念认定而腾升为人类精神之宏阔。不论是长久的绘画艺术漫漫求索之路，还是爱情的岁月酝酿、结晶，心扉打开一刻的来临，似乎都是一种近乎于真实而理想的鲜性存在，这无疑亦是小说的艺术成功。事实上，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能够明确体认到颠覆固有认知的精神徜徉，这是灵魂罕有的体验与抵达。 小说开篇说的是豪姐，展开却以孟海洋的绘画艺术追求为核心叙事，如同柳永词之籍以伊人想自己而表达自己对伊人之深切思念，此手法无异于爱情的隐语，使得艺术与爱情两种介质在时间与空间的长河里共振共进，浑然一体，不分彼此。豪姐与1980，成为一个谜一样的引言，关于绘画艺术、爱情纯粹的漫漫求索与共同抵达，钩沉着遥远，经由过往叙说着当下的奔赴，经由当下的纯澈灵魂起底托出，主人公与读者可满怀信心地奔赴未来。艺术求索直进于过往与当下的时空交错中，甚至没有切换之痕迹，而不似爱情的爱情真性，豪姐的事业的精神起点，隐匿在孟海洋的绘画艺术进路里，直至艺术抵达，才有情感幽深之抵达，甚至豪姐的事业精神起点比照托举了爱情与艺术理想的分量。读完小说，读者可拼接出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人世虽苦，艺术与爱情的求索竟然可以如此纯美，信念是生命存在之必须，追求之过程，人间值得。 时间与空间，是考量艺术与爱情的核心标尺。王方晨以孟海洋的绘画艺术追求确立了时间的长度与跨度，标刻了时代骤变中二者的不变；以豪姐的1980系列产业项目，给予承载并托起艺术与爱情的无限空间。 在城市的制高点锦泰国际大酒店二十七层楼高的天台上，豪姐坦陈心扉，揭示事业缘起源头，完成岁月释怀。这是“眺望大地，……俯瞰人间”的高位所在，“……所有的故事说给上天听了。传说本土的那些神仙，比如《金枝》里的那些天神”，人生理想之境完美抵达，亦即人类诗性理想的完美抵达，文本在放眼远眺间骤然完成宏阔广远之升华，是谓大象无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