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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小学那会，刘翔是国民英雄，只要有刘翔的比赛，大家都充满期待。刘翔蹲下，抬头，目视前方，发令枪一响，十来秒的时间，比赛就结束了。无论对手是谁，刘翔总能拿下冠军，行云流水、云淡风轻，还能在快到终点时回头看对手到哪了。这让年幼的我很受冲击，心中非常向往那种一骑绝尘的感觉。 跨栏是比赛，但一骑绝尘是艺术。 我很小的时候，刘翔就在我心中种下了专注和极致的种子，及至写起短篇小说，我才找到那两颗种子生长发芽的土壤。 专注即是凝视，极致便为深入。短篇小说跟跨栏很像，赛道很短，但却需要长久的凝视酝酿和即时的爆发深入。好的短篇小说就是好看的比赛，单刀直入、直观明了，充满独特的张力和魅力，不需要费尽心思分析它好在哪，比赛过程和结果已经直观地说明一切了。 这是我对好的短篇小说的理解，也是我一直想要实现的追求。这个追求如卡夫卡的城堡一般，只可靠近，很难抵及。 《渡渡鸟》是一篇对生活和回忆长久凝视的作品，也是我在写作迷宫中不断向城堡摸索靠近的产物。 两年前，我有了小孩，感受到了为人父母的独特体验和百般滋味。为了方便，我搬到了单位对面住，把之前单程通勤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省下来照顾孩子。 房子是老破小，没有电梯，住在顶层，房内的东西多而乱，有杂货店的既视感。水槽里有未洗的碗，衣服乱扔、家具破烂。虽不满意，但因性价比最高，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房子。 房东是个女性，看房、签合同，一切都很顺利，可房东从未露面，一直都是中介传话。最后约定预留一周时间给房东清理打扫，让她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带走。 搬家那天下了雪，很冷，可我们对新生活充满热忱和期待，费了很大功夫，把满满当当的家当带去新家。可开了门我们蒙了，房东的东西竟原封未动，这怎么搬？很生气，让中介给房东打电话，房东情绪很寡淡，没作过多解释，让中介找个收破烂的，示意我们不要的全都清理了吧。 一整个屋子的家当，没多久，收破烂的就搬光了。最主要次卧是儿童房，玩具、衣服、照片、一书架童书，里面关于孩子的所有东西也全被清理了。我们亲眼看见一个家庭如何解体，接下来又要还原一个崭新的家庭。这种解体和还原地并置给了我很大的冲击，让我有为之写一篇小说的冲动。 《渡渡鸟》这篇小说跟搬家一事的关联极为有限，简单来说，它写了一个见不到自己小孩的母亲，会作何选择、会有何举动的故事。故事一句话就能说清，但我觉得实际上它写的又不是这个故事。它是一个关于女性选择的故事，它还是一个有关长久珍藏的回忆和想象毁灭之殇的故事，从别样的角度看，它还是一个窥探家庭能给人带来什么的故事。《渡渡鸟》是篇意味丰饶的作品，我为它的丰饶感到满意。 格非老师曾说，一个作家和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是对待生活中的人、事、物，需要投入全部的关心和精力，需要凝视。唯有如此，才能收获源源不断的素材，才能挖掘出生活表象之下的富矿。 年岁渐长，越发感受到生活自身的丰饶意味，这种丰饶，如何准确生动地捕捉，如何直观有效地呈现，是我这几年在写作过程中一直思考的问题。要捕捉便需要投入，即为凝视，要有效呈现，便需要不断试错，寻找那个恰到好处的切入点和平衡点，向极致和深入靠近、摸索。 苏童老师说，所谓作家，就是那些给陌生人写信的人。我常常觉得写完一篇作品，便是往空中抛去一只信鸽。希望这篇《渡渡鸟》这只信鸽能飞抵大多数陌生人的窗台，啄啄玻璃，告诉他们有信来了。陌生人展信欣然，并且怀着好奇之心读完信件，从此记住写信人的名字。这是一个写信者最朴素的愿望，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