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四海:当下人精神层面的碎片化与嘈杂症
这个饶有兴味的主题我躬耕久矣。想了一下,应该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为此,我写了《苦楝树》《都市里的家族》《一个人的结构》《选举》《乡官大小也有场》五部中篇。承蒙《中篇小说选刊》厚爱,它们先后都被《中篇小说选刊》选载。其中《乡官大小也有场》还获得《中篇小说选刊》2002—2003年度奖首奖,所以我一直在心中把《中篇小说选刊》奉为我的圣刊。后来的十八年里因目疾而告别小说写作,不得不扔了我此生此世的饭碗与人生支撑。 2020年因疫情蜗居,实在闲得无聊,且感觉到还存在于生命中的创造力与我的生命之树似乎没有因为眼底的视锥细胞萎缩而凋零,它似乎依旧青葱。于是,疫情中的一天,我试着用一部德国放大镜,三个破手机,重操旧业,写起了小说。 一写便不可收。 心也不再纷乱,而是快活安宁。 人亦闲云野鹤,遂放松从容。 于是,就想起了一个老板朋友,就知道了他依旧穿着H睡袍,睡在凤凰山东麓的别墅的金丝楠小叶桢楠阴沉木大架子床上,身边依旧睡着老妻。 他依旧是一个梦游症患者。 他在电话里还向我痛说着他每年清明必定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去一百五十公里以外的孝妇河畔为一冢孤坟填土,压坟头纸,种上一棵新的金银箔摇钱树。 坟里埋着他高中的初恋,他终身的真爱。他笃信着这样的定义与认知。 当下还有一些人用坚守来保卫着那个年代成就的精神堡垒。 当然,他还会向我夸耀,作为一个国企的老板,他绝对清廉如水。他所有的财富,全部来自京沪的炒房赢利。他说:“我的二十年业余炒房生涯中,神来之笔乃京师2007年通惠河畔的富丽大平层,2017年中国房价在山顶上,我就忍痛出手了,净赚三千万。”真乃气吞万里如虎呀。 我讪笑,讥他却被E租宝的美女CEO一夜情榨了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他沙哑着嗓子吼叫:“那个哈佛骗子!” 我说:“谢谢老兄,给了我一个好中篇。” 二十年后,《中篇小说选刊》第N次又选了我的中篇《梦游者说》。 二十年后,才还了我欠圣刊一个“谢”字。 用放大镜,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书写着从心灵深处涌出来的沾着生命液汁的文字,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我又要打通“梦游者”的电话了。 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梦游者在电话里向我号啕大哭。我七十五岁,他也六十五岁了。他呜咽着说:“我完了,我破产了,呜呜,我成了接盘侠,上海那套‘大豪’铁定砸我手里了。呜呜,一个亿呀,炒房二十年的红利注定全打水漂了!” 我叫:“晕蛋!你不会割肉止损吗?五千万,马上出手,你还是富人。” 梦游者只剩下一点心力,用骂老朋友来发泄了,说:“你文屁不通。老糊涂蛋,我按揭了七千万,懂吗?五千万出手,我还得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两千万,才够还银行的!我就等于亏了七千万,我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呜呜,变成穷光蛋了。呜呜,我怎么感觉我的一颗心变成了玻璃碴子,碎片?嗝儿,嗝,我的嘈杂症又犯了。” 这个老朋友过山车似的人生,促成这篇写富人圈精神碎片化的中篇《梦游者说》,也重新连结上了我20世纪90年代的精神层面的艰难探究。我的那组知识分子、小职员、县乡两级芝麻粒官儿、才进城的家族企业家们各具个性、各有特色的精神层面的碎片化,嘈杂症的系列油画式涂抹,因《梦游者说》加入而更加具有标本意义,更加激发我思考的掘进机向着当下人的精神层面的黑色岩石矿山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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