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学网-学术论文、书评、读后感、读书笔记、读书名言、读书文摘!

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当前位置: 首页 > 访谈 >

残雪:我正站在世界文学交流的前沿

http://www.newdu.com 2022-10-13 《红岩》 残雪  舒晋瑜 参加讨论

    关键词:残雪
    舒晋瑜:从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近四十年间,感觉您的创作势头越来越好,影响,尤其在国外的影响越来越大。有评论用“墙内开花墙外红”形容“残雪现象”。您怎么看?
    残 雪:我确实是势头越来越好。可能是因为我进入的是一个很少有人敢于探索到底的文学新领域吧。最近这些年我已经写开了,生活中所有的事都是我的原材料,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一点都不费力,充满了快乐。外界爱怎么评就怎么评,我不怎么在乎。当然我也有很少的几位知己。他们总是给我鼓励和力量。
    舒晋瑜:据不完全统计,您迄今出版小说、散文、评论、随笔专著79部。各大院校都有学者将您的作品作为研究对象,版权输出国外也有很多,还有地方出版您的评论专著,认为是世界文学领域里的一种新突破。您的作品“走出去”,分哪几种情况?
    残 雪:我现在“走出去”的作品主要还是小说,日本和美国也出版了少数我的文学评论。英文版已有十三本,日本版十二本,其次是西班牙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丹麦语,韩语等等。现在我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有一个文学网页,出版人可以通过那个网页与我取得联系。目前出版我的作品最积极的是美国、德国、西班牙、日本和韩国。我估计自己的作品终将在世界各地都有出版,凡研究实验文学的人都会来读。
    舒晋瑜:2015年5月,您获得美国的最佳翻译图书奖,而且是唯一获得这一奖项的中国作家,同时入围美国纽斯塔特文学奖。如果请您分析,为何自己的作品在国际上拥有这么高的文学地位,您认为主要有哪些方面的原因?
    残 雪:我的作品之所以在国外文坛上占了一席之地,主要在于我的创作本质的开放性。我总是直击人心。我能做到这一点主要是我对中西两种文化的精髓的吸取。如果你仅仅寄生在一种文化上,就很难做到这一点。我是中国人,特别热爱中国人的世俗生活,中国的物质文化渗透到了我的血液中。但我同时又热爱西方人的精神文化,不知疲倦地在实践中向他们的文化学习。经过四十年的实际操作之后,我终于将两种文化元素在文学中(以及未来的哲学专著中)融为了一体,现在已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我想,如果要攀登高峰的话,这应是最好的途径。
    舒晋瑜:2019年9月,您再次进了博彩公司赔率榜,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作家,能描述一下那时的情况吗?是否电话都被打爆了?您以怎样的心情应对这些事情?如果真的获得诺奖,您会怎样看待?
    残 雪:当时确实轰动很大。据我所知,国际文坛上这几年仍有余波。我认为这是个好事。获不获奖没关系,主要的好处在于传播了作品。现在我的作品不论在国内和国外,出版的速度都加快了很多倍。我从网上了解到,一些文学青年读者认为不读我的作品就很难算进入了实验文学。我不认为我很快会得奖,即使将来得了,也不是因为那时就写得比现在好了。获奖这种事作家左右不了。国内也许有人为操纵这种事,在国外除个别外都很难实施。即使如此。国外的奖项也有许许多多的同文学无关的因素影响它们。其中最主要的是文学的口味。我认为世界本质文学的影响较之卡尔维诺和博尔赫斯的时代大大地降低了,高水准的学者和读者极为少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舒晋瑜:回到文学本身吧,我们谈谈您的新作《水乡》。出版社在宣传这部作品时,打出“残雪成为诺奖热门作家后出版的首部长篇小说”——外界的议论或评论,会影响到您的创作心态吗?
    残 雪:当然不会。从我的小说中也可以看出,我是那种有能力将自我分裂的人。我投入日常生活,但我又能同日常生活随时拉开距离。常常在一天当中,我要做好几样性质完全不同的事。实际上,我几乎每天都在写。一旦坐下来外界就消失了。
    舒晋瑜:《水乡》的创作契机是什么?
    残 雪:《水乡》的创作契机是从我的终极追求中引申出来的。常有这种念头冒出来:像我这样一名艺术工作者,对于自由的追求会是什么样的?能够将追求的模式形象地演绎出来吗?思想上的自由与身体的自由(也就是外部生活条件)二者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这部作品就是对这些朦胧地意识到的问题的回答。我并没有整天想这些高深的哲学和文学的问题,实际上,我不会刻意去想它们。我只是默默地实践,用艺术家的方式将这些人性的追求不间断地演绎出来。我认为我的这种纯实践的方法是最好的,不论我写下什么,都是来自那种最为古老的根源。我们南方人对于水像对于身体一样既陌生又熟悉,在火热的夏天,我们常常有钻进水的深处的冲动。如果这种行动实现出来了,那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这就是我的创作冲动的契机。
    舒晋瑜:小说共十四章,在架构小说上,您是怎么考虑的,您的小说创作一般是怎么开始的,会先列提纲或明确故事走向吗?
    残 雪:我是自动写作。我的架构都是随意的,也从来不列提纲和规定故事的走向,而是沉浸在一种朦胧的营造中,写到哪算哪。但这种随意却是高难度的,因为必须符合深层的情感逻辑,也就是身体逻辑。我在写的过程中会集中意念辨别我的每一个句子:它是否出于冲动?我认为写实验文学的人必须对自己的身体具有超级的敏感,以及掌控全局的气魄。不然写出来的就很可能是夹生饭。一般这种气质是天生的,但热爱日常生活,关注他人也很重要,这些生活体验都是构成作家的身体意识的基质。实验小说是本质文学,属于文学创作中极为重要的一股力量。
    舒晋瑜:很喜欢《水乡》的对话,所有人物形象饱满生动,用对话撑起了整个故事。如何确定小说的叙事特点,能否谈谈您的经验?
    残 雪:我自己也最喜欢我的小说中的对话。我总是将我的小说称作“表演”。处在那种表演的氛围中,对话自然而然就生动了。我用不着像传统文学那样去描写细节,因为我就处在细节感受当中,我用对话来刺激读者对于细节的想象,这种直观的方法比那些描写更高一筹,也更能刺激起阅读的主动性,读者(如果他们是我的读者的话)的代入感也会更强烈。要说我的小说的特点,这就是特点之一吧。我也从来不去描写人的面部外形等等,这方面我比一般作家的审美更为个性化,那种常规描写很少进入我的审美范围。所以如果要当我的读者的话,就必须在阅读时提起精神和身体功能,努力发挥想象力,而不是懒懒散散地被书中的文字带着走,像我们文坛流行的很多畅销书一样。《水乡》里面有不少对话也是这样,常常一个人说一件事,却并不是要说这件事,只是为了刺激谈话对象同他或她一道去接近某种境界。我想,这就是交流当中的理想主义的氛围吧。
    舒晋瑜:《水乡》在您的创作中有何独特意义吗?可否谈谈您最看重的几部作品?
    残 雪:写《水乡》这部作品时,我已经写了两部类似主题的作品了:《边疆》和《最后的情人》。正如英国著名文学评论家博伊德·唐金所总结的那样,他说我的长篇构成一些生长的系列,是同一主题的不同层次和方面的变奏。《水乡》对我来说当然是很重要的,因为它是我的又一次冒险生存。冒险是我的命运,我也乐在其中。那里面那种进入身体(即大自然或世俗生活)的黑暗中的活动让我体验到自由的令人着迷的快感。可以说,营造的场景越匪夷所思,作者越能放开肢体的活动。一个人到了老年还能从事这种冒险,这不就是幸福的巅峰吗?那里面的每一个人物都是自我的分裂,也是一种人生的演出。我对此乐此不疲。希望这类作品也能给青年们带来生活的动力。最看重的几部作品?我的创作涉及自我的各个不同方面和领域,各有特色,很难这样来区分。这十几年里,我的创作在缓缓地进入文学的核心本质,写得最顺手的长篇有《新世纪爱情故事》《最后的情人》等。这两部长篇在国际上也受到喜爱,多次获奖。最近《新世纪爱情故事》还进入了德国国际文学奖提名。我希望《水乡》也能走向世界受到欢迎。
    舒晋瑜:此前您的《赤脚医生》,写到药草、行医,您对涉及的材料信手拈来,创作之前一定做了充分准备吧?小说中写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药草银针是一种传统文化的精神隐喻,药草是有生命的,它们能够发出声音。它不仅仅是药,不仅仅能治疗身体的病,还能治疗人的心灵创伤。您在小说中寄托了很多,但是读者能领悟到多少,您会担心吗?
    残 雪:创作之前我从来不做任何准备,也不查任何资料。我写的都是我最熟悉的生活。《赤脚医生》也是我很喜欢的一部作品,现在已经在美国出版了,估计有可能获奖。这部作品特别能体现人与大自然互动的境界。我总将自己看作大自然的女儿,我幼年时期住在山下,总是同外婆和弟弟们在山里爬来爬去,隔几天不上山就觉得坐立不安。写这部作品给了我重返那些意境的机会。我还是相当幸运的。那时身体虽饥饿,精神上却振奋。后来我又有机会去学习做赤脚医生。你说得对,这篇作品中有传统文化的隐喻,当我在那山上挖掘之际,就会有奇迹出现,那时传统的宝物就会在黑暗里焕发出灵光。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我写的时候不可能顾及读者。但我也一贯相信,只要我付出了身心两方面的真诚,读者在未来的日子里总会慢慢地增加的。如你所说,我的作品所追求的是身心的一致,这种追求贯穿了我的整个写作生涯。我从来就认为心灵只能通过身体来体现,人的身体则散发着灵光。也许我的这种观点对于很多西方读者是新奇的,所以他们才会青睐我的作品。总之我认为自己有很深的中国文化的根基,我是通过常年不懈的文学实践到达根源之处的。
    舒晋瑜:您的作品中,人可以和树说话,还可以和空气说话,很想了解您在创作中是怎样的状态?
    残 雪:在创作中我就进入了本质世界,自然中的一切事物都是我的身体,我是自然的联体女儿。这些事物向我发出信息,我的精神向它们作出回应。我一直认为,我只要创作,就是在代表大自然发声。
    舒晋瑜:您的语言的诗意令人着迷,能否谈谈您对语言的追求?
    残 雪:我在创作中采用的是为一些人所痛恨的“翻译体”,也就是白话文汉语。我认为白话文汉语古朴典雅,他们塑造了我们这些后来者的基本语感。从我的作品输出情况来看,外国读者也很喜欢白话文汉语所传达的语境。这是中国作家的优势,千万不要将它看作劣势而自卑。如果都像某些人那样看待翻译体,鲁迅先生他们当年付出的巨大努力就白费了。我认为我的小说的语言追求的是富有童心,含蓄却又直白朴素的风格,这同我将我的小说定为本质文学是一致的。
    舒晋瑜:从早期的《黄泥街》看,您的作品充满烟火气;但到了《种在走廊上的苹果树》《苍老的浮云》以及您的首部长篇《突围表演》,已开始从外向里挖掘;从《痕》开始您的创作又有了新的变化,以艺术家本身的创作为题材。那么现在,您如何概括自己的创作特点?
    残 雪:我觉得我的创作历程不应该简单地用“内”和“外”来机械区分。因为内和外总是相对的。比如在我的后期作品《黑暗地母的礼物》与我最近要出版的长篇新作中,我又转向“外部”了,尤其这部新长篇,几乎人人可懂。应该以“表面”和“深层”来区分。我这种文学创造,全部是以艺术家的自我为题材的。由于艺术家代表了全人类,所以我写的也是全人类的事情。当我将整个大自然(包括人类社会)都看作自我的“内”部时,我也可以采用所有的表层的表达去比喻深层的事物。深层同样广大无边,当作者突入进去之后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既是内又是外,是身体和灵魂的合构,二者互为本质。我的四十年的创作可以说是由外到内,又由内到外的一个漫长过程。看来你的阅读感觉到了这个特点,我听了很高兴。但丁、博尔赫斯、卡夫卡、卡尔维诺和塞万提斯这类作家也是以艺术家的自我为题材的。我作为中国作家,我的自我还包括了身体,我特别愿意发挥身体功能,也许这是中国人的优势。一般认为身体(物质生活)是“外”,但我认为这个外也是“内”,它同精神的功能是相互转化的,它正好是精神的本质。一个没有烟火味的作家不可能长期延续其写作。你要能够有很好的内涵,你就必须有很好的外包。也就是说,这类作家必须沉浸于世俗,热爱世俗生活,到世俗生活里面去操练。
    舒晋瑜:写论文时,有学生说残雪是“自己吃自己”。您愿意作何解释?
    残 雪:可以说,所有的实验文学,包括但丁、塞万提斯这样的实验文学,全部都是自己吃自己。如鲁迅先生所说的:“长蛇”,“……不以啮人,自啮其身。”问题是如何看待这个自我。前面已说过,我的创作中的“小我”与自然这个“大我”是联体的,可说两个就是一个。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越写越宽广,花样层出不穷的原因。我希望读者不但要看到作者在自己吃自己,更要找准自己的位置投入到作品当中,与作品中的人物和背景共舞,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自啮其身”的阅读模式。这当然有难度,但我自己的阅读经验就是如此。实验文学的确有门槛,我想,它也有诱惑,巨大的幸福感属于那些不懈地攀登的勇者。
    舒晋瑜:写了几十年,现在创作对您来说是否已经不存在什么难度或瓶颈?
    残 雪:好像是这样。我每天固定一个时间坐下来写,每天都是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完了。写小说基本上不占多少时间,四十年里头一直如此。可能是得天独厚吧。整个白天我都在写哲学,只有傍晚写一下小说。我的长、中、短篇都是这样写出来的。我属于高产小说家。我想,这同我是中国人有关系。我同世俗生活,同大自然是一体化的,想什么时候发动身体功能就什么时候发动,愿意停下来就停下来。我现在仍然对世俗生活充满了好奇心,喜欢关注别人的事(多半是间接的)。如果没有这一点,而是像西方一些书卷气的作家一样对待生活,我早就写不下去了。
    舒晋瑜:您作为湖南作家,以故乡为背景的作品在您的创作中占了多大比例?您如何看待故乡对自己的影响?
    残 雪:肯定占了很大的比例,但从来都不是刻意的。故乡既是我的肢体,也是我的魂,它是丢不了的。只要我还在创作,作品就会散发出故乡的气息——不畏艰难,胸怀全局,幽默达观,沉醉于日常生活等等,这不正是很多湖南人的特征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就是从那些不屈不挠的“黄泥街”人当中走出来的,我也是从骨子里充满幽默的“五香街”人当中走出来的。我通过自嘲写出了我们所缺少的、但心底又无时不在盼望着的生活。也许今天回过头去看,会有一些老练的读者看出作品中的本质结构来,从而获得生活的勇气吧。我愿这样想。家乡常常是炼狱,但我对它充满了感恩,它让我魂牵梦萦。不过这都是从文学的角度来说的。我将我对它的爱留给文学,而在现实生活中,我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讲究实际、不太近人情的人。湖南的世俗生活将我磨炼出了这种分裂的性格,我同样要感恩。因为这种分裂对于文学事业来说是很有益的,这既保护了我的才能又丰富了我的创作。
    舒晋瑜:记得上次采访中,您谈到自己接触并受益的文学作品中,中国文学10%,外国文学90%。能否具体谈谈接触外国文学作品的机缘是什么,那时您多大?
    残 雪:这种说法并无什么褒贬的意思,只是指我在学习上花费的精力。从数量上来说,顶尖级的中国文学,尤其能给我这样的人带来影响的作品少一些。我是通过创作实践来吸取中国文化的营养的,我认为这比那些读死书的方法要好得多。我是中国人,我吃饭穿衣和审美的习惯都有很浓的中国元素,我在作品中发挥了这些元素,因而也就领略了老祖宗们的文化的精髓,达到了同古人的相通。所以我主张凡有创作能力的人都拼命去写,不管写出的是什么文化,都会对宏扬民族文化有贡献。当然从策略上来讲还是多读外国文学好处更大,因为两种文化要结合才会出精品。只要长于实践的人都会在创作时感觉到这一点。掌握了西方文学和俄罗斯文学的核心功能曾让我如虎添翼。我五六岁就接触外国童话,那时我父亲在图书馆做清洁工,常给家里小孩借书。有《安徒生童话》,也有《三国演义》。我快二十七八岁了才接触但丁、卡夫卡、歌德、塞万提斯等人的作品,那相当于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新的世界,创作的欲望马上高涨了。博尔赫斯等人是后来接触的,他们的作品让我爱不释手,读了又读。
    舒晋瑜:您同时代的作家中,我觉得像您这么热爱外国文学作品的似乎不是太多。您读外国文学作品,和读中国文学作品,会有何不同的感受?
    残 雪:也许吧。能坚持阅读的更少。中国文学中我最爱的是《红楼梦》,十一二岁就开始读。对我有启发的还有鲁迅的诗性小散文和萧红的少量作品。我喜欢《红楼梦》里面的日常生活的描写,尽管作者要宣扬佛教思想,但他的创作反对着他的观念。那里面有些诗句我至今能背诵。外国文学更注重精神,比如博尔赫斯。这在中国人看来也是很新奇的。我希望将中西文化的两种元素在我的作品中结合为一体。我用不着刻意这样去做,只要在创作中往深处挖掘,就会时刻感到我们的古老的物质文化的魅力。
    舒晋瑜:能否谈谈您的童年阅读?童年时代特别喜爱的人物或主角是谁?有哪一本书您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读到吗?
    残 雪:童年时代我特别喜欢的是普希金诗歌中的女主角塔吉亚娜。我感到这位女孩是那么柔和、优雅、细腻,但又十分坚强内敛。后来我长大了,就不再喜欢这种类型了,因为新的作品给出了另外的更为美丽的形象。我不希望所有小孩都读一本书,还是自己选择的是最好的。
    舒晋瑜:您最钟爱的文学类型是什么?
    残 雪:当然是我自己正在实践的这种实验文学。我认为它是描写本质的文学。这种文学不会大家都去读,但它是在文学的前沿的,有寓言性质的。人类如果连寓言都不要了,就会从肉体到精神都走到末路上去了。
    舒晋瑜:从1997年开始,您开始经典作家的解读,从卡夫卡、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等等,您受过影响的作家都要写吗?解读他们的过程,您自己有怎样的收获?
    残 雪:是啊,我过几年还要继续写。因为以前写的那一百多万字还不够深刻,还可以改进。那时还没有达到现在这样的世界观。收获就是自己的眼界越来越宽,而且有利于保持创作的活力。
    舒晋瑜:看到《为了报仇写小说:残雪访谈录》,标题就很引人注目。能否为没看过这本书的读者解释一下?这么做标题,不仅仅是为了吸引眼球吧?
    残 雪:那是一本早期访谈录。我想,人在世界上生活,肉体和心灵都会有很多屈辱。而写小说是最大的释放——所谓化腐朽为神奇。所有从前的屈辱都是动力,你依仗它们做出美的事物,仇也就报了。小说家都是一些念念不忘的人。
    舒晋瑜:能否谈谈您的枕边书?最近在读的书是什么?
    残 雪:我从来不在睡前读书。我总是正儿八经地坐在桌旁读书。我一般在家里读书。有时也在飞机上和火车上读书。对于我来说,读书既是享受又是艰苦的劳动。现在我几乎不读闲书了,一有点时间就在网上看看信息,了解世界大事。
    舒晋瑜:让您感到“真正了不起”的是哪本书?
    残 雪:有好多本。文学书大概有十几本,哲学上目前只有一本康德的名著——《纯粹理性批判》。
    舒晋瑜:您最理想的阅读体验是怎样的?
    残 雪:就是同作者一道起舞。双人冰上舞蹈。我已经有过无数次这种体验了。读到一本自己喜爱的书,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舒晋瑜:您常常重温读过的书吗?反复重读的书有哪些?
    残 雪:所有这些我喜欢的书我都要重复阅读。目前重复阅读的是罗伯特·穆齐尔的《没有品性的人》。他写得非常精彩,但有些地方还是流于肤浅了,可能是时代的缺陷所致吧。这本长篇巨著让作者陷入了困境,写了一辈子也没写完。死后好久才得以发表的那些片段都有缺陷。我认为他陷入的是经典哲学的困境,因为他最崇拜的哲学家也是康德。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超越他,因为时代已经变了,从前认为不可能的事今天都会可能了。他的书给人以百读不厌的感觉,但不要每一个章节都去读。他的文学受现象论的影响很深,还未完全达到我所说的本质文学。
    舒晋瑜:对您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残 雪:写作的最大魅力,就是能给你的个人生活增添勇气。因为写下的文字赋予了你的日常生活以意义。我每天写完后都会有这种感觉:瞧,我的日常生活是多么有质量啊!这种欢乐感是任何旅游,任何荣誉的获得都比不上的。只有在写作中,我才能最充分地发挥身心两方面的功能,达到极致。
    舒晋瑜:如果要在您的小说中选一本改编成电影,您会选哪一本?
    残 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的即将出版的新长篇《迷人的异类生活》。这部长篇非常亲近读者,几乎人人能懂,和我的所有的小说都大不相同。而且里面充满了优美的环境氛围和激情又幽默的对话,拍电影会很精彩。作品的主题是用几对情人之间的复杂爱情来体现文学的本质之美。到现在为止,凡读过这部作品的我的青年朋友们都被深深地打动。目前已在《四川文学》上刊出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将于七月初在《花城》杂志刊出。目前我在联系南韩拍电影。
    舒晋瑜:如果您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您会选哪三本?
    残 雪:如果目前我去无人岛,我会选择《神曲》、《没有品性的人》和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这三本书都用不着按秩序来读。对于我这样的老手来说,随意翻到一章就融进去了,因为已经被我读得滚瓜烂熟了。
    舒晋瑜:假设您正在策划一场宴会,可以邀请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您会邀请谁?
    残 雪:我愿意邀请伊曼努尔·康德和罗伯特·穆齐尔,一块讨论我们最熟悉的话题,争论不休。在哲学观点上我倾向于穆齐尔(他在某些基本观点上反对康德),但我认为他还有缺陷,也没能建立起自己的体系,从而使自己的观点站得住脚。如果这位作家生活在当今的中国,他是有可能建立体系的。
    舒晋瑜:如果您可以成为任意文学作品中的主角,您想变成谁?
    残 雪:我愿意成为自己作品中的所有的角色,将他们的戏都重演一遍。也许我再过些年会做这个工作:将作品改编成歌剧或电影,并且慢慢写出对我的一些重要作品的评论或随笔。一般来说传统作家不会来做这种异想天开的事。但为什么不?世界不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吗?我正站在世界文学交流的前沿。
(责任编辑:admin)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评论
批评
访谈
名家与书
读书指南
文艺
文坛轶事
文化万象
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