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格雷厄姆·格林/姚锦清 译 傅惟慈 校/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8年8月/39.0 / 平装
当《布赖顿棒糖》出版的时候,格雷厄姆·格林的好友、作家伊夫林·沃评这样论说,本书“所刻画的彻底堕落的年轻人,是对现代人脆弱的神经的一个挑战。平基完全应该下地狱”——这个判断代表了大多数人对这本书的观点。就连格林在1951年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说,他写过一本小说,写的是一个该下地狱的人,这样的定性说明其实也没有错。平基作为一个帮派的小头目,先是杀死了黑尔,然后又把与黑尔之死有所牵连的手下斯派塞杀死,最后为了保全自己,试图让爱他的女孩罗斯自杀。可以说平基是一个暴力、卑劣,而又猥琐、自私的人物。
但格林并没有一味地刻画平基的堕落和恶,而是在隐秘的角落为他这种堕落和恶提供了一个解释性的注脚。在《布赖顿棒糖》第五章第三节,平基随罗斯去见她的父母谈论两人结婚的事情。这次回去,使他有机会再一次面对童年生活过的贫民区,面对被他遗忘的童年生活。“平基原以为他已经脱离了尘世的干扰,然而随处可见的贫困又使他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见到了同一幢建筑物里有两家店铺:一家是花两先令就能理一次发的理发店;另一家是专做橡木和榆木棺材的棺材铺。”理发店和棺材铺,贫瘠和死亡的隐喻,暗示人们这里并不是一个幸福之地——这里充满了斗殴、流血、痛苦和屈辱。正如平基自己所说:“没有人会责怪他为了逃离这种生活而从事犯罪活动。”这可能是全书最为温暖的章节,虽然带着阴暗的色彩。格林在这里告诉我们:平基不过是他那个“失落的童年”的产物,一个在贫瘠的环境和死亡的阴影胁迫下的畸形儿。
“失落的童年”是格林早期小说中经常书写的一个主题。格林是弗洛伊德理论的信奉者,在他看来,一个人在童年那扇门中所见到的图景将决定他的未来。在其随后的长篇小说《权力与荣耀》中,他对此有过非常诗性的描述:“在一个人的孩提时代,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大门敞开了,前途随之踏进了门槛。”而格林同时也是这种理论的实践者——他曾经以“失落的童年”为题写了篇回忆性的散文。在这篇散文里,记录了他在童年时期对自己所生活其中的世界的厌倦。他想尽了各种办法以避免这种厌倦所带来的虚无感,为此他喝了大量的注射剂,或者治甘草热的药水,吞服自己采集的有毒的植物,以及二十颗阿司匹林等等。最后竟用左轮手枪顶着自己的耳朵,玩起了“俄罗斯轮盘”,用这种对死亡的召唤所带来的感官上的刺激,暂时性地忘却此时的世界和他对世界的厌倦。童年的这种阴影影响了他后来的生活方式。格林一生中疯狂的旅行和写作便是与这种厌倦相对抗的变形和延续。
在格林的早期小说中,就有很多受童年影响甚深的人物。他们是一群没有父亲的孤儿,原本生性无辜、纯洁,但在荒芜、贫瘠、破败的生存环境中被奴役,要么死去,或者不知所踪,要么使他们过早地走向了堕落、背叛和邪恶,成了杀手、背叛者、走私犯。正如爱尔兰诗人乔治·拉塞尔在《萌芽》一诗中所说的那样:“在古老的阴影和微光中,童年已经误入歧途。”而平基便是这一群人物中的典型标本。
但格林并不是悲观主义者,即使在这部最晦暗的小说中,格林仍然塑造了为这个荒芜、悲观的世界中提供希望的角色——罗斯。一个瘦弱、外表丑陋的女孩,她带有神父一样的精神特质:有着爱和怜悯,对他人的责任和自我牺牲。当平基一步步地走向地狱的时候,她想到“她绝不会让他独自一人走向黑暗”。1939年之后,也就是在《布赖顿棒糖》发表之后,类似于罗斯的角色取代了由“失落的童年”制造的精神孤儿,成为他中后期小说中的主要人物。比如《权力与荣耀》中的威士忌神父;《问题的核心》中的斯考比上校。只是他们的性别转换成男性,年龄上也老了很多。不过他们所承担的功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那些在失落的童年中误入歧途的孩子提供救赎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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