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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婷vs杨红鹂:一线城市的“那匹狼”

http://www.newdu.com 2020-09-11 未知 newdu 参加讨论
关键词:杨红鹂 君婷 一线城市
    
    君 婷: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系,后赴美获新闻学硕士。曾供职于《华尔街日报》,后于某上市公司负责投资者关系业务。发表有中篇小说《女神牛开丽》《巅峰之癫》。出版有长篇小说《女北京》《某女朝阳》《我心中被删除的姑娘》,杂文集《我忍无可忍的青春》《从矫情小公主到欢乐老母鸡》等。
    
    杨红鹂:一九七〇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外交学院法语系。二〇〇二年进入时尚杂志界,历任《时尚COSMO》杂志专题编辑、专题总监、执行主编,后担任《嘉人Marie Claire》杂志主编。
    君 婷:最近心里常浮现“一线”“病人”“狼”这几个词。作为北京人,生长在名副其实“一线”城市的靶心上,“一线”二字对我而言,除却字面上象征的个人发展、资源机遇、财富累积等高地外,有时或等同于“病态”与“病人”的温床。
    如今,城市生活体验很大程度被职场生态及节奏所界定。例如,身边很多便利商超与餐饮如今都围绕着写字楼文化与需求。“狼性”一词在一线职场由来已久。过去十年,我一直在一线城市“偷生”“观察”“卧底”,深深感受着高强度职场中每一个人的紧绷和放松无能。所谓狼性,代表一种绝对的结局与结果导向,代表为了贯彻这种结局或结果而不择手段,代表浑身“插刀”的“忍”和毫不含糊的“拔刀”进攻。这一切又日积月累滋养了一种叫作“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常见生物。然而在我看来,无论这些人多“精致”,都是穷毕生为一架看不见的机器连轴转,最终如被咀嚼过的甘蔗一般被吐掉。
    人的一生只有道路,没有结局。活着,是没有答案的体验。而“结果”,则是“绝对”的近义词,与生命本质相悖。你作为在一家著名时尚企业摸爬滚打过十几年的人,怎样看待时尚行业职场生态?怎样看待狼性?
    杨红鹂:局外人如何快速判断一个行业的竞争强度与压力?简单来说,看有没有“KPI(关键绩效指标)”,是不是“九九六”,甚至“零零七”。
    为了保住品牌地位,为了销售额不断创新高,就连时装设计师这种看起来最风花雪月的职业,每年四次季节性发布会和早春早秋两次发布会的节奏,也已经逼得好几个一线大牌的设计师自杀了。
    如果给职场狼性定义,我想有五个关键词,一是目标导向,二是具有攻击性,三是压榨时间,四是贪婪无度,五是没有人情味的职场关系。
    我从小算是个“学霸”,智力上虽有一定优势,但更多是凭借良好的学习方法、自律的时间管理、优秀老师的青睐、从胜利走向胜利的自信收获了最终高考成绩的高分。如今回顾,我隐隐在这成功中看到一丝狼性的前身——精英理性化竞争,即专注、高效、科学方法、合理利用时间、补短板……但至少在我的学生时代,家长们还没有那么强的竞争攀比意识,也缺乏对未来的预见性,他们给予了大多数天性贪玩的孩子一些时间空间,让孩子们去做了很多“没用”的事情,拥有了快乐的童年,当然,也可能耽误了学习。
    到了职场,跟学院派的理性化竞争相比,又大大跑远了一步。你不仅要拥有斗志,还要被注入非理性的“鸡血”,格式化的价值观;你不仅要好胜,还要攻击性十足,能够不择手段把对手打倒在地并压制他不能起身;你不仅要勤奋利用工作时间,还要压榨私人时间,包括吃饭时间、睡眠时间、家庭时间、娱乐时间,以及双休日、年假、产假;你不仅要成功,还要没完没了地成功。
    悲哀的是我们必须承认,处于上述状态中的人做事情更快,更有可能做成。
    君 婷:自己近十年写的东西——无论是《女北京》《朝阳门》《女神牛开丽》《巅峰之癫》,还是此次的中篇《一次失业》,其中的女主人公都扎根于一线城市职场,深陷其中又有意保持疏离。她们往往通过自己的职场况味和情爱纠葛,一步步被卷入城市光怪陆离的“精英圈”,最终亲手撕下所谓精英的面纱,还自我以真实和自由。在这个过程中,也感受城市的动人与冷漠,甚至拟人化的一面。我相信自己一直在通过作品“求真”——即解构所谓“精英”、解构如今“新中产”的倾向。所以,在故事情节上会聚焦这群人的职场与社交圈。
    《一次失业》是近年来自己最感性的一次写作体验,糅合了我自身对于一线、对于高强度职场生活的疲倦感和切肤之痛。在过去的职场中,我见到太多如雪莉这样精明强干的职场女性,她们在会议室中放电与爆发,然而作为一株生命,她是枯萎干涸的,挣扎求助的。
    相比之下,兰措吉这个生活在青藏高原的女人则显示出一种反差。贫穷与繁重的生活并不能掩盖她可以“安宁”和“安住”的本真光芒。她是能够生活在今天与此地的人。相比之下,我和我的同僚们则生活在“财年”里,生活在对“KPI(关键绩效指标)”的挠头测算里。我们坐在逼仄的写字楼隔间,脑子里转着两个月后东拼西凑的几天年假日程。我们已忧虑和焦灼到不再谈及我们的忧虑和焦灼。
    当年在职场上,你也是一个充满狼性的人吗?
    杨红鹂:不与高强度高压力的职场环境相匹配的人,是无法进入关键职位的,即使侥幸进入也做不长。我三十岁入行时尚圈,这个年龄价值观已经定型了。对工作我自以为已经算尽力了,但我始终无法把“我的感受”排在“工作目标”之后。强烈的自我意识有时会成为通往成功路上的障碍。职场往往要求你眼里只有目标,没有自我。我在主编的位置上坐了不到一年就出局了。当然这也是我的主动选择。
    我并不讨厌竞争,良性的竞争甚至是令人愉悦的生命体验。互助的同事,有人情味的老板,虽然咬牙较劲但互相尊重的对手,这一切构成了完美的人生通关旅程。但狼性职场中,更多的是令人痛恨的冷酷、攻击性、压榨时间和贪婪无度。
    冷酷和攻击性使人与人之间无法融洽,压榨时间使自己与自己无法平和相对,贪婪无度使人与外界的关系扭曲。这套强势的工作思维还往往会被带到生活中,身边的人也会被当成一个个需要拿下的订单和需要击倒的对手。
    狼性可以收获职场的成功,但绝对会失去温暖的人际关系和丰富的生命感知。生活固然需要财富支撑,但物质和金钱只是财富中的一小部分,人际价值,精神价值,闲暇时间的价值,也都是财富,都能满足人生的种种需求,使人感到幸福。狼性十足的人就像用砍掉头的代价去换两条跑得更快的腿。
    你在写作之外,一直亲历“一线”的职场生活,你有哪些值得说说的切身体会?
    君 婷:之前有五年时间,我因误打误撞进“资本市场”打工,而频繁出差于上海、深圳和香港,做所谓“路演”。我那些年因总有人叫我一声廉价的“张总”,也觉得自己年轻有为来着。我的微信通讯录里存储了几百个基金经理、分析师和各公司的所谓“职业经理人”,然而没有一个和“朋友”二字有关。游走于各种应酬,面对笑里藏刀,只能小心提防,说错一句可能就涉及内幕交易或信息泄露。我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撑下来的,也许是一点年龄红利,也许就是人的虚荣心。
    然而辞职之后,上述几百个之前几乎天天互动的同僚,没有人会再与你联络。人与人之间毫无一丝真正的连接。所以就是这样——大部分人虚掷一生,沾沾自喜,其实只换来一些你只要屁股稍稍抬起就搬走你的椅子的人。
    在“一线”打拼的这些年,情绪上最深的烙印,就是写字楼的午饭。我莫名地很讨厌这个时间点与环节,感觉总是如游魂般,空茫地四处找一口食之无味的吃食。我非常讨厌与同事一起吃饭,然后再驴拉磨一样遛食,最后某人看一眼手机说“上去吧”,再灰溜溜回鸽子笼。过去我曾对自己刀削斧凿,假装合群,后来明白,这世上就是有不适合自己的东西,而且还不少。于是,我常常自己站立在7-11便利店里,捧着碗装的“好炖”,一边吸溜一边看看门口杂志上的封面女郎。7-11明亮的灯光和井井有条、五颜六色的小商品已经成为拯救我写字楼空虚综合征的一种精神慰藉。
    杨红鹂:你的作品拥有鲜明女性视角,你如何看待女性与职场生态?
    君 婷:我换过多种职场环境,非常熟知一线城市职场上形形色色的人。因为自己是女人,所以我更关注女性在时代混沌中如何内心突围。
    这些身处“一线”的职场女性,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早已没有女性那种原始的舒展、润泽或感性的性别能量。她们有时更像一件拙劣的男性模仿品,其真正的自我可能一生都是隐遁的。她们大多过分地控制、计算,惴惴不安,在表面的“强”背后,是一种莫名的悲哀和自我牺牲。我并不觉得这等同于女性地位提升,而是代表了在核心城市、核心职场与社交环境中,女性有多么强的生存危机与紧绷感,如同猴皮筋长期拉抻直至断裂,螺丝用蛮力拧到滑丝脱扣——生命和美好还如何能挂上钩?
    杨红鹂:你的小说非常吸引我,我一口气读完,然后陷入思考,感觉悟到很多,这就是阅读到好文字的快乐。
    普通人其实不需要太多的名与利,只需要足以撑起内心信念的骄傲,就可以自洽地走完全程。这是我在微信公众号“反裤衩阵地”的文章中读到的一句话,我不能再同意了。
    我是一九七〇年生人,应该承认,我这一代是比较幸运的,当职场的狼性文化大面积蔓延时,我们也该下场了。《一次失业》中的女主人公应该是八〇后,很不幸,这一代人在高压的职场环境中,很多活成了井底之蛙。她们用时间换收入,用收入换消费,用消费换骄傲,形成一个闭环。如果不是意外被解聘,女主会一直在这个闭环里狂奔,直到体力不支。小说又用一条平行叙事向我们展示了另外一种人生,高原上偏僻村庄的土屋旱厕,一个年轻的母亲拉扯着两个顽皮的儿子(其中一个还是智障),搀扶着年迈虚弱的父母,同时还要进行繁重的劳动和家务。可她的生活温暖踏实又充满质感,她专注地干活,真挚地对待身边人,于是没有困难能打倒她。读到训练有素的弟弟帮哥哥洗脚的情节我不禁湿了眼眶。
    其实所谓的安全感,就是你拥有多少别人不能轻易从你这里夺走的东西。不是光鲜的头衔,不是多金的伴侣,也不是投资和股票这种浮财。安全感是相濡以沫的情义,是心里不可动摇的信念,是不必花什么钱就能得到的乐趣,是善待身体的健康感,是准备好如何应付最差境遇的安心感……人生需要的东西其实不多。我们城市人的最大问题,是看不到人生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吗?
    你的小说那么真切地告诉我们这个道理,纯净的心灵和勤奋的手脚,才是幸福之源。男人如此,女人更是如此。
    君 婷:我观察眼下一线城市的生活,就四个字,“殚精竭虑”;而我自己的状态也是四个字,“格格不入”。
    我没有“大隐隐于市”的目标格局——也许“隐居”本身就暗含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无奈和第二选择感。我想,人还是一种部落动物,至少这是一种较为健康理想的状态。我们应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共享生活,就像当初还是小孩子的我们一起玩儿那么必然与简单。
    只是,找寻与吸引同类的道路是漫长的。一线城市的这些成年人,生活显得很热闹很聒噪,生命则土壤贫瘠,缺乏基础滋养和必要代谢。我很想过一过那种和三五好友一起野外烧烤、去彼此家中小酌谈笑风生的生活,但常常只能翻翻北欧的生活风情画,再想想身边的“殚精竭虑”,就算了。
    疫情期间更是极端。大家憋在斗室,永远捧着那些电子的、智能的、侵入性的娱乐工具,它们钻入视网膜和大脑,全部是单向的,无法代谢。这也是《一次失业》结尾想体现的一种“殇”——我们贫瘠得只剩下这些过度的智能与过分的便利了。
    在《一次失业》中,我用小说承载了完整的一天两夜的时间线,而一个一线城市的职场女性和一个青藏高原的村妇的人生,就在这一天两夜中有了重叠和交错。她们虽然短暂交叠在同一时空中,但二人的“心理时间”是不一样的。对兰措吉来说,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心理时间”,她只是在“钟表时间”里应对和处理这一天的家事。
    这也是我对自己的寄望。我不希望“着急”和“心理时间”再过多地控制我。那些语焉不详的“五年市值管理计划”“三年财经公关计划”“年度评估”——我们都在空气里使劲划拉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但对自己抱在怀里的一切,却根本看不到。未来,希望自己能跟随真情实感存活。我不想再生活在未来(忧虑的代名词)里。
    最近也更多地想到死亡。想到支撑我器官与大脑处理器的那种背后的生命能量,才是最珍贵的东西吧。它希望我怎样?它又有怎样的呼求?我希望自己,和更多的同伴,都能接触到我们拼命用电商、采购、机+酒与浮皮潦草的关系来掩盖的那生命本身。
    写完兰措吉的生活,我依然时常会停留在她所代表的时间感里,我能感到她的生活一直像一幅油画一样铺陈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却如此清晰与安生。只有走进这幅画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的双脚是真的踏在了大地上。
    如今的青年们向往一线城市,但在一线城市的生存困境是显而易见的,你怎么看待一线城市、狼性与生存之间的关系呢?
    杨红鹂:有福之人生在大邦之地。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跟我说的一句话。她家住沙河,每天通勤时间五小时。但她坚决不愿意在沙河附近找家单位上班。
    这大邦之地,就应该是所谓的一线城市。更悠久的历史,更丰富的空间,更快捷的网络,更多样的人群。我认为一线城市的魅力,不仅是更多的发展机会,更重要的是它吸引那些最有思想的人。他们可以是学者,商人,作家,艺术家,建筑师……这群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线城市”。这样的城市,也是最吸引年轻人的城市。
    有了众多竞争者的加入,一线城市在任何一个产业层面都会发展得更彻底——建筑更现代,设施更方便,文化更多元,服装更时尚,生活方式更国际化,再加上新旧行业大洗牌的时代,外企衰退传统行业萎缩。除了稳定的体制内,发展好的都是狼性企业。
    作为一个投身一线城市的年轻人,如果你还不能安身立命,那进入高压职场积累物质条件不失为一策,那也是宝贵的人生体验。如果遇到一位人品好又非常能干的上司,对你的内外能力发展是有巨大帮助的。但要给自己定个底线和期限,底线是这家企业在“做对的事情”,期限是满足温饱后就换岗。做一份喜欢的工作,有相亲相爱的家人,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有一方遮风避雨的屋檐,有唾手可得的书籍、电影,有可以倾谈的同好者……这样的生活,才配叫“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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